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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半树的你(200)
作者:于悬 阅读记录
“什麽事?”
“我听说确诊了躁郁症的人都需要上报到有关部门,我们需要準备些什麽吗?”
说心底话,许愿是不希望钟望星被上报的。
曲医生习惯性扶了扶镜框:“我给钟望星下的诊断是抑郁状态和焦虑状态,并没有躁郁。”
许愿迷惘道:“为什麽?”
曲医生把座椅推进桌下,手搭在椅上说:“国家将这些重性精神疾病纳入系统管理,是为了保护患者,降低风险,因此这种界定在临床上我个人认为是要仔细斟酌的。”
“就拿钟望星来说,他的情况更偏向双相二型,焦虑和抑郁更重,躁狂很轻。“
”况且这只是初步诊断,躁郁症在医学上是存在较高的误诊率的,后续治疗的成效也还未知,轻易就给他贴上这样很难再撕下来的标签,让他定期接受社区回访,背上诸多限制,时刻提醒他自己异于常人,与环境格格不入,这些都可能会被他当做社会对精神病人的偏见与针对,从而自甘堕落,加重病势。”
这也是许愿的顾虑,曲医生全都有考量在内,在最后确诊时手下留情,避免医院后台自动上报,尽心竭力地为钟望星减压。
许愿说:“谢谢你,曲医生。”
他明白曲医生在硬性规则和医者本心中间做了取舍,才真情实意的致以感谢。
“不会。”曲医生捡起桌上的笔挂进胸前衣兜:“走吧,去看看钟望星。”
“嗯。”
护士站斜对间的病房里,曲医生和许愿到时,正有护士在给钟望星换输液袋。
不管护士怎麽操作,躺靠在床上的钟望星都像是一具睁着眼的尸体,任其摆弄,不声不吭,闭塞掉与外界的所有连接。
护士和曲医生在一边交流着钟望星的今日状态,许愿则搬了张椅子坐到钟望星床边,聒噪地引起他注目:“哥,我来了,你冷不冷?空调温度要不要调高点?”
□□的镇静作用松软了钟望星的中枢神经,也让他力困筋乏,难以凝神。
封闭的门被撬开一条狭缝,钟望星幅度很小地摆了摆头。
许愿掏摸出手机说:“这几天你一直在睡,是不是都忘了你还有条狗子在我家了,余子絮把它当亲儿子看,体检洗澡都是他带着去的,你看。”
照片里的老黄毛发明显亮了很多,吃着细糠狗粮,俨然是越来越有条城里狗的气质了。
余子絮还拍了几段视频发给许愿,扎针时直抖的、不乐意套狗绳和余子絮斗智斗勇的、半夜扰民的,一身散养的野狗陋习,全都播放给钟望星看。
曲医生听见视频里的狗叫声,走近问:“养狗了?”
“一只小土狗。”许愿昂首道:“从乡下接过来的,有点调皮。”
“多养养就乖了。”
曲医生看向没办法下床的钟望星,叫了叫他的名字说:“昨天我们谈话说要试试新药,另外还有两种药得加量,你还记得吗?”
钟望星带延迟地点了点头。
“好。”曲医生把手里的两张纸递给了许愿:“加量的那两种药都超出了说明书规定的用药範围,这个是知情书,疗程、剂量、潜在的不良反应以及应对方案都写得很清楚,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在上面签个字吧。”
即使没有法律认可的家属在旁,钟望星也是个拥有自主能力的成年人,他在医院的每一步医疗行为都必须是知悉的。
在这之前的那些年头里,哪怕病得再重,也都是他自己为自己署名。
钟望星刚动一动手,许愿便知道他要干什麽,移来床尾的桌板,把超说明书药量知情同意书和曲医生的笔都搁在上头。
钟望星签过这类同意书,没怎麽看,就擡起套着紫色腕带的右手,拾起笔尽力正楷却依然笔画歪扭地写上姓名。
他很漠然,不在乎这幅身躯还要被投进多少超量的药,也不对此寄托任何康複的希冀。
什麽都行,不让许愿掉眼泪最好。
他躺回床头,颈侧因做血液灌流而埋下的中心静脉导管也跟随他的动作扯着隐隐作痛,吃药吞咽的时候也会。
无妨,只要不被许愿发现,痛点也不赖。
可惜,好景不长,下一秒曲医生就告诉他,下午会有人来给他拔管。
大失所望,钟望星没心情再听曲医生说后续的安排了,装模作样地像看哑剧似的看曲医生的嘴巴开开合合。
许愿的一串咳嗽让他的世界重新有了声音。
“感冒了?”
他很久没说过话了,嗓音低哑得不行,望着许愿的眼睛总算有了点光彩。
曲医生被迫中断。许愿清清喉咙说:“没吧,就是嗓子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