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花开半树的你(124)
作者:于悬 阅读记录
“一氧化碳中毒,他在高压氧舱吸氧吸了二十天。失控过,闹过,清醒时不会干的事他都干了,不听医生的吸氧指令,不肯带吸氧面罩,护士要强行摁上去他还动手推人家,结果不还是被人家一针安定制服了,绑着束缚带做完了两个疗程。”
“也是那回,他的主治医生对他采取了很多强制性的治疗手段。”
比如,钟望星畏之如虎的电休克。
在那之后,慕川就禁止钟望星租的房里出现煤气罐这种高危物品,在网上淘了个电磁炉让他凑合到今时。
纵使断不了钟望星寻死的路,他也一意孤行地坚持了好几年。
尽管他也愤怒过,像握着一把留不住的沙深深无力过。
“诸如此类的事很多。记不得是哪一年了,他又伤害自己住了院。”
“我真的是没有任何办法了,我不可能救得了他一辈子你懂吗。我就抓着他问,问他到底还有这样到什麽时候?这个世界上难道就没有一点值得你留恋的人和事了吗?”
许愿:“他怎麽说的?”
慕川遥想起当日病床上茍延残喘的钟望星。
被他蛮横地提着衣领,视死若生地回答他:“有的,我妈,我奶奶,还有你,很多……”
“可慕川,你知道吗?只要一想到,不管我再怎麽努力,都是徒劳,我就觉得……老死是这人世间最残忍的酷刑。”
这条自救的征途漫长而多舛。
不是绝症,只是无期。
一下说了这麽多,慕川口干舌燥,看中了茶几上许愿喝不下的起泡酒,俯身过去开罐喝着,顺便把抽纸盒移近到许愿那边。
他没掉眼泪,就是眼圈很红,没动抽纸。
慕川抹唇放回易拉罐,“你也别想太多,他这次住院没太大事。我上午去看过了,出人意料地乐观,也许你能早点看到他。”
“你可以探病?”
许愿眼中闪烁出微光,驱散眼眶边的血丝,坐近几分道:“带我行吗?我想见他。”
慕川愣了愣,说:“听完我说的,你还想去找他?”
“不然呢?”
慕川慎重道:“这个病不一样,我说的不一样,是大衆会把这个病看得不一样。”
“他们不了解,不理解,有的还会误解,当然也有同情的,而很少有人做得到共情。共情不是你说设身处地,换位思考就能达到的,这是一件很现实的事。”
他举例道:“你们两个同时做脑功能检查,钟望星神经递质的功率分析数据一定会比你低,五羟色胺多巴胺这些都没你高,这就是你们之间不可控的差别。”
“日子长了你会发现,你们做不到同频,对事物的看待有落差,对他无头无尾的沮丧抑郁觉得莫名,觉得累。”
“你们谁都没错,分歧也会慢慢有。”
共情绝非人们在遇到这类病人时因尽的义务。
相反,轻言救赎,才是不负责任的愚昧。
扁担没挑上肩前,谁知道它会扛出怎样的弯曲。
它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一旦不堪重负地离了肩,断了摔了的都会是它。
许愿不作声地消化了一会这个事实,反而眼神愈发坚定:“你说共情很难,那为什麽这十年你还一直看着他,救他?为什麽钟望星会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没有和他共情,我就是可惜,在钟望星每回想要去死的时候。”
“死这个事它太强了,命就一条,没了就是绝对的没了。活着才是一切的基础,什麽活在别人记忆里,不朽这些对我们普通人而言都是说得好听,外强中干。”
“我和钟望星的性格差很多,没他那麽细腻,可能我永远都懂不了抑郁症,焦虑症。我只知道,有人在我面前放弃生命,那他大概是真的很难受了,我砸点钱,把人拉回来,让他去想别的办法活,我就是这麽粗暴。”
许愿静静望着慕川,仿佛能从这幅不正经的纨绔样里看到独属于他的不讲理的温柔,和声道:“慕川,谢谢你。”
没有慕川,许愿甚至认识不到钟望星。
“嗯?”慕川不明。
许愿说:“替哥说的,也是替我自己。”
谢谢你保护钟望星,谢谢你固执已见地,一次又一次地拽住他。
谢谢你让我在钟望星的人生里,什麽都不算晚。
“但我还是想要见钟望星。”
许愿主题咬得很死,跑不了半点:“他就是他,有没有得病,五什麽胺有没有我高,他都是钟望星。只要这点不变,那些个同频落差分歧就统统不成立。”
“我可以包容钟望星的所有。”
慕川不知是不是被许愿盲目肃穆的誓词吓到了,静了两秒后,真心问道:“哥们,有没有人说过你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