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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一只无脚鸟(38)
作者:长河落日流野 阅读记录
虽然说他为了公司利益不择手段的样子,让很多不清楚他底细的人觉得他在故作高深,但是,他每次像个积极举手回答老师问题的好学生一样从老板那里接过项目,又雷厉风行地指导下属高效完成任务的样子,又让公司里的小辈对他除了敬畏有加,更多的是敬而远之。
他就像个安在公司高层和衆多员工之间的“万能齿轮”,为了一个不知是何物的目标,突突突突突地转动,却不知自己早已磨损严重。
病来如山倒,不过幸好他是倒在自己家里,如果意外倒在公司,吓到了旁人,那可真是天大的罪过,也幸好他倒了几分钟又自己醒了,咖啡撒了一地,热水浇在手指手指上也没有感觉。
他躺在地上,感觉躺下的感觉真好啊,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非常的放松和惬意,他像是躺在阳光和煦的云彩里,然而他醒了,睁开眼睛,环境无情地把色彩映射在他的薄薄的视网膜上,从他的肉//体之中撕扯出这个世界,那股蔓延在四肢百骸的抽空感和阵阵隐痛,这才像细小的虫豸一样爬满了全身。
羽冬给自己打了个救护车,他感觉自己控制不好自己的身体了,抽空感和游走性疼痛没有消失,身体在向他抱怨着什麽,但是他已经无法为它做些什麽了。
被擡上救护车,羽冬立马睡了过去,所有的意识趋于平静,一股久违的安详包裹着他。
主治医生告诉他,这是绝症,要治好得花不少功夫,他们专家组要商量商量。通知他这是绝症的时候,羽冬躺在床上,几个白大褂栅栏一样包围着他,羽冬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等着人来对他的肉质进行审判。
老板打电话过来询问他的情况,羽冬像彙报工作一样如实相告,老板说要来看他,来了,塞给他一个厚信封,里面全是钱。
“嗯嗯嗯。”医生说什麽,不管听懂没听懂,他都好好答应着。
“结婚了吗?”一个的胖胖的护士翻着他的病历单问。
羽冬:“没。”
胖胖护士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又问:“没通知家里人?”
羽冬不说话了。
胖胖护士没再问下去,给了他这顿要吃的药,推着小车扭扭地走了。
家里人啊........
羽冬看着病房天花板上滚帘子的滑轮轨道,一个像操场一样的轨道,他活的这十几年没有一天不是在上面跑着,他的父母也没有一天不在后面吹着不鏽钢哨子督促他:羽冬你该起床了,羽冬你该学习了,羽冬你该工作去了,羽冬羽冬羽冬羽冬羽冬.........
他像是一只被“命令”之网紧紧困住的飞蛾,残缺的翅膀,连窸窸窣窣的鳞粉都掉不出来了,不停捯饬的肢体,枯树枝一样咔吧咔吧地掉着,它被围在黏糊糊的网里,无声地颤动着,口器蠕蠕,不是在呼救“救救我,放我出去”,反而在忏悔“网啊,我没有辜负你们的期待”。
听过不少关于沉迷父母的权威而唯命是从的蠢孩子的“愚孝故事”,每每都会付之一笑,但是落在他自己身上,却怎麽也逃不出同样的叙事框架。
他像是一出生,就被人剔除掉了所有“反叛”的筋骨,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他怎麽会从小到大这麽听爸妈的话呢?他们说东是东,说西是西,他总是能共情到他们的期望、需要、热情、不安,总是能为了他们的期望、需要、热情、不安,来燃烧自己的全部。全部。
爸爸妈妈费尽全力拉动弓弩,将他发射出去,他作为一只飞矢,不是为了瞄準自己的、那颗鲜红的靶心,却仅仅是为了传达弓弩力量的余波,传着,传着,传到最后,余波殆尽,他也坠落在了地上,无力的瘫着。
家里人啊.........
羽冬不想打这个电话,虽然说,发烧感冒找家长,但是,他现在不想打。
他像是一出生,就被人剔除掉了所有“反叛”的筋骨,但生长“反叛”的血肉却还在。
他不能在躺在这里了,他现在就要出院!立刻马上!
曾经的他,揣着四面八方的期待,赶生赶死。
而现在,他不想赶了。
治病是医院,而治不治,他要自己做主。起码做主一次呢。
签了协议,主治医生给他开了一些缓解的药物,羽冬便换上自己的衣服,裹着一身入冬的冷风回家了。
工作也辞了,这几年攒的一些钱,够他这段时间败家的,还能给爸爸妈妈留不少出来。
他的“绝症”长在内髒,每次快到吃药的时间,身体里血氨指标就会高,高了容易头晕、耳鸣,如果出现了这种症状,就要马上服药,然后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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