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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一只无脚鸟(146)
作者:长河落日流野 阅读记录
阿文赶紧爬起来,烧水做面条去了。
看着阿文远去的背影,老道士这才长舒一口气,叹道:“这该如何是好啊,缘也缘,孽也孽,缘是缘,孽更孽。”
“哎——本不想让你继承我的烂摊子的,奈何我已经无力回天,实在无法再帮化解你些什麽,只能用我这堆破缘,来沖沖你那要命的孽障了。”
老道士道,搬出手指来,重新捏了捏阿文的八字,又摇摇头,叹息声不止。
片刻,阿文端了两碗热腾腾的鸡蛋面来,摆在木头桩子上,两个人站在木头桩子旁,端着碗吃。
老道士携汤带水地嗦了一大口:“唔!我好徒弟做的鸡蛋面,就是香啊!”
阿文笑笑:“好吃就再吃一碗,我下了不少面。”
老道士满意地点点头:“行啊,今天的锅底,我舔也给舔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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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三日,很平常的一天。
阿文从外面替老道士做法事回来,叫“师父”几遍,无人应答。
他觉得奇怪,赶到屋子里找人,发现师父盘腿坐在木头桩子旁打坐,眼睛紧紧地闭着,一动不动。
阿文还没有想到老道士最常挂在嘴边的“死”字,心头就已经升起了一股可怕的情绪。
他僵持在原地很久很久,才慢慢挪动脚步,朝老道士的地方靠近,蹲下来,擡手,试探了一下老道士的鼻息,和手腕上的脉搏。
果然,如老道士所料,所有人都不过一个“死”字,难解难分。
阿文没有什麽情绪,他很熟悉这个流程。
他轻轻分出老道士的一条胳膊,一使劲,把老道士一把捞了起来,背在身上,放在草床上,给老道士换上了他生前亲自精心挑选的当下最时髦寿衣。
然后,他就背着老道士去了坟场,那是一处青山,路程遥远,要一双脚,几万个脚印才能过去。
老道士生前对阿文说:“旷野青山听雨落,自是道人枯冢处。”
意思是,老道士死要死在荒山绿野里,这才叫“还道”。
老道士还说:“小子,你每次心情好了,都说谢谢我,谢谢我带你出来,离开那个烂泥狗屎一样的家,我每次都叫你别谢别谢,你知道为什麽吗?”
阿文曾经道:“不知道。”
老道士说:“我接你出来,不是让你谢我一辈子的,谢谢是最没用的糖衣炮弹,我也有事求你,求你等我死了,把我葬回去。”
阿文背着老道士走上了山,山脚豔阳高照,灼烧人的眼睛,淌过一折从上跌落的小溪,突然下起了大雨,劈头盖脸,糊了阿文一脸。
雨中,阿文又葬了一个人。
也是在这一天,阿文听说,阿珊要走了,坐轮船,走海路。
一身西服
给师父守完坟,阿文火急火燎地回到了城里。
他打听到消息,轮船今天一早破晓时,就要走了。
现在还是早上寅时,外面的天,还是乌漆墨黑摊开一大片。
阿文挑着油灯,翻出了师父生前,给自己配置的一身正装。
他平时没有买贵物件儿的习惯,尤其是穿在身上的行头。
衣服就是衣服,左右不过起着个“避体”的作用,贵的贱的都无甚差别,但是过年的时候,师父还是拉着他去裁缝店,专门制了一套正装。
裁缝阿嬷比着米尺,记他身材的数据。
等阿嬷手头的工作做完,阿文对师父道:“多花这个钱做什麽?你知道我从来不喜欢买这些洋鬼子的‘假皮’。”
老道士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觉得不给力,就把手里把玩的核桃,捡了一个大的沉的,砸向阿文的脸。
阿文眼疾手快,迎上去,接在手里。
老道士骂道:“我怎麽教了你这麽个‘二愣子’?!”
阿文觉得离奇:“我怎麽了?”
老道士:“就算这是天底下最假的一张皮,你该往身上披的时候,也得披上,你懂不懂?”
阿文:“不懂。”
老道士提高嗓子骂:“天尊啊!我徒弟脑子有病啊!”
天尊听见没有不知道,倒是裁缝阿嬷沉着脸,心里觉得,这俩一老一小的,怕不是脑子都有病。
阿嬷把记着一堆客户身材数据的大厚本子,搁在了桌案上,问道:“这衣服,到底还做不做了?”
老道士忙掏钱过去:“做做做,怎麽不做,今天来就为了了却这一件心事,给钱。”
阿嬷点点头,接过钱,就钻进排排摞摞的布料架里,开始找适合阿文肤色的布匹去了。
阿文觉得有意思,问道:“师父,这还是你的一桩心事啊?”
老道士:“怎麽不是?收了你这麽个玩意,就是我一辈子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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