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渠山靠着床头，仰着下颚，他生生地将那股鼻酸憋了回去……是，他还恨萧麒。

他恨萧麒无情，恨萧麒骗他……他晏渠山在雨夜跪拜磕头的时候，萧麒又何尝知道他的痛苦啊！

“晏哥哥。”是他身侧的萧玥在叫他，晏渠山侧首看去，却见暖阁中的宫人们不知何时都被他打发走了，而萧玥则故作羞怯地看着他。

毕竟明面上是文党帮了他，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晏渠山柔和地朝他一笑，他鸦黑色的发披散着，俊颜如玉，倒很有几分惑人的味道了。

“家父之事，多谢殿下鼎力相助，殿下大恩，学生一定铭记在心。”

他这话滴水不漏，可没想到萧玥又红了眼眶，他弱弱道，“晏哥哥当真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麽吗？”

“晏哥哥。”萧玥吸了吸鼻子，带着泣音道，“其实我早已钦慕于你，只是你一直在二哥身边，我只好把那份情意藏在心底。”

“可如今……晏哥哥，我不求你与我有同样的心意，只愿你多看我几眼……”萧玥低下了头，用指腹擦去自己眼角的泪，可怜见的，他倒是很懂乞怜男人疼惜。

其实晏渠山早已猜出了什麽，只是他没有蠢到真的会相信萧玥这番漏洞百出的话——

萧玥把他当作物件，故意想抢萧麒的东西也好；文党有意拉拢他也好，总归不会是萧玥对他有意。

萧玥扭捏的哭声让他烦躁，晏渠山心里划过一阵恶寒。可他面上却不敢不陪着萧玥作戏，只能硬生生演出几分爱怜出来，“四殿下……”

“你不必现在回我的话。”萧玥抽抽嗒嗒地，只从一边的黄梨木矮几上捧了碗浓黑的药来，就要凑到晏渠山唇边，“先喝药罢。”

晏渠山正要接过这药，却突然听得宫室外传来一阵猛烈的喧嚣，他在其中捕捉到了一瞬熟悉的声音，“让开——都让开——你们谁敢拦我？！”

那脚步声越来越迫近了，晏渠山的心猛烈跳动起来。他在那一瞬间骤然想到的，是前些天听到的，薛恭文要与萧麒结姻的消息。

晏渠山心底的恨与癫狂潮洪一样涌上来，他转向萧玥，想到这人方才对他说的那几句话。

他想报複萧麒。

与门扉被破开的嘎吱声同时响起的，是汤药被打翻的当啷声——在萧麒闯进来的那一瞬间，便看见两颗头颅交错着，而两人之间的间隔不过几指。

晏渠山手掌隔空虚搂着萧玥，眼睫垂着，神色看不分明。

而萧麒——

他真恨不得用箭戳瞎自己的眼睛。

第031章 不负卿

霎时间, 萧麒真觉得自己也成了那滚落的瓷碗，“噌”的一声，有一柄利锤从天而降, 而他则成了瓷人, 自天灵盖处碎开, 堪堪成了几瓣儿。

萧麒骤然失温，寒意自脚底如毒蛇一般爬上心尖, 他死盯着榻上那两个人, 唇齿颤抖, “嗒嗒”的响着。他眼红地几要滴血。

晏渠山忍着恶心与萧玥拉开距离, 方要含情脉脉地同人说出那话，“其实……学生也一样钦慕四……”

啪！！

他话还未说完，面上则骤然剧痛, 晏渠山被猛然偏过头, 捂着半边被扇肿的脸。他只觉得唇侧湿润黏腻无比，擡手一抹，只见着满手的鲜血。

萧麒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他硬生生地将晏渠山的唇角打裂了。

还不等他缓一缓这面上的疼，脖子却忽得一窒，是萧麒恨恨地用双手掐住他的脖子，他虎口用力，晏渠山被逼得不住咳嗽。

而在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之前, 晏渠山看清了此时此刻，萧麒的模样。

他怔住了。

萧麒瘦了，瘦了好多——从前剪裁合身的衣裳显得空旷, 腰身几乎大了一圈。萧麒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面颊微微陷下去, 面色惨白如纸，比晏渠山看起来更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

且他额间不知为何缠着白色的绢布，厚厚的两三圈，却依然挡不住要渗出来的、红牡丹一样的血。

那一须臾之间，狭小的暖阁内变得好混乱……萧玥尖尖的惊惶叫声，还有萧麒沙哑的，喉头含血的质问，“晏渠山，你在做什麽？”

“你在做什麽？？！”

他死死掐住晏渠山的脖颈，钝钝的喉结与萧麒长好没多久的手心肉相抵，喉结那处的皮肤上一阵潮热，但晏渠山分不出心神理会这些。

萧麒死盯着他。他的眼眸暗沉无比，红血丝一道道爬上眼白，像是怨咒——他中了嗔癡爱恨的圈套，萧麒在因他而怒，在为他而恨。萧麒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晏渠山在萧麒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在这样的目光下，晏渠山浑身的血液都热起来，他像被抛上了云巅。萧麒的因他而生的七情六欲好像温热的潮水，而他晏渠山则是一块干涸皲裂的烂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