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麒漠然地将那两张纸都揉成团，而后往地上一扔，他转向那狱卒，凤眼淩厉地扬起，莫名的，这狱卒被萧麒这一眼看的腿肚子打颤，脖子那儿也凉飕飕的。

“他人呢。”萧麒淡道，“朕现在要见他。”

第110章 倪少岚之死

他缩在角落里, 蓬头垢面，浑身浓郁的血腥气，囚衣被鞭子打破了, 足以让人清楚地看见他身上一道道血痕。

皮开肉绽。

铁栏门被打开, 哐啷地响——他没有睁开眼, 只是眼皮颤了颤，又习惯性地往墙角缩了缩。

萧麒站在他身前, 默然地垂首看他许久, 从他被血液沾成一条条的、散乱的头发, 再到起伏微弱的胸膛, 再往下……

晏渠山的左拳紧攥着，纸页的一角从虎口处露出来，萧麒两道眉蹙了蹙, 身子伏低了些, 手朝着那紧攥的虎口处探去——

他的指尖难免会碰到晏渠山的手，皮肤相触时晏渠山身子猛然一跳，手也握得更紧了, 白纸可怜巴巴地皱在一起。

萧麒拍拍他的手臂，声音像是一块刚融化的寒冰：“放手。”

晏渠山终于睁开眼睛，二人四目相对，一个看清了对方的华贵奢丽，另一个则看清了对方的狼狈难堪。

他缓缓地松开了手指。

萧麒又瞟了他一眼, 擡手拾过那个纸团，可还没等他展开来，晏渠山忽然开口了, 声调极沉：“不是我。”

萧麒手上的动作僵了一下，可面上没显出半点的惊异, 只是波澜不惊道：“我知道。”

晏渠山微微睁大了眼，他想擡头看他，可萧麒却蹲下来了——哪怕这片地上满是沾了血迹的枯草，又哪怕他身上绣了金线的绸缎染上污糟。

“我知道。”萧麒看着他的眼睛，又说了一遍，“这是你教我的，你记得吗？”

晏渠山怔怔地看着他，与那双乌黑的眼睛对视，他突然读懂了萧麒的话，顷刻间浑身骨头缝都发凉。

“声东击西……趁其不备。”在昏暗的光下，那张豔丽的面孔像吃人血肉、吸人精气的鬼魅，萧麒飞扬的眼睫像画了墨线，秾丽到无可複加。

萧麒叹了一声：“晏渠山，你还记得吗？”

“还好有你，当这个幌子。”萧麒轻轻晃首道，“好让朕揪出那个人的尾巴。”

晏渠山的昏昏沉沉的，整个人像被扯到山巅上，又忽然被推下去了，他就这样沉浮不定的心跳声中……想起了从前。

怎麽不记得，今日的幌子是他，曾经的幌子是上官父子。今时的萧麒将矛头对準他，麻痹了对方，这才顺藤摸瓜地查出真正的罪人。

昨日的晏渠山砍了上官睿的脑袋祭旗，麻痹了余中钦，这才捉着余中钦不慎露出的马脚，将他们一窝都给端了。

“哈……哈哈哈……”晏渠山疯疯地笑，“萧麒……”

他仰头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无悲无喜地慨然：“学的真好啊，萧麒。”

“我自愧弗如。”晏渠山道。

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算计的是他自己。

萧麒目光沉沉地看他，定定地看了半晌，忽然移开了目光，一手抖落开那张白纸——一副被揉皱的话展露在他面前。

他与画中人对视着，而后怔住，只因为那画上的人……

是他自己。

是鬓发边别着牡丹花，身穿常服，眼眸中带一点防备，又带一点向往的……他自己。

“好看麽？”这时的晏渠山开口问道，他竟还有心思笑，“这些天，我日日看，夜夜看，就怕上断头台前……忘了你的脸啊。”

哗啦一声响，而后晏渠山眼前一片发黑——因为那张画被扔在他脸上，他听到了脚步声，仿若落荒而逃一般的脚步声。

晏渠山扯掉脸上的画，忽然擡手抓住了身前人的脚腕，毫无怜惜地往自己的方向一扯，萧麒骤然失去重心，整个人往边上倾倒——

萧麒一颗心被高高吊起，他的身子紧绷着，可预想的痛并没有到来，因为他没有倒在地上，而是倒在了晏渠山的怀里。

一个火热的、潮湿的身体包裹着他，而后才是潮冷的地面。萧麒睁开眼睛，与撑在他身上的晏渠山对视。

“你……”萧麒的话还没说完，他的唇就被手掌遮住了，那只手大力地往下按，萧麒的嘴唇抵在一片凹凸不平上，他知道，那是疤痕。

晏渠山眼眸中的欲念，带给萧麒的压迫感更甚这逼仄的牢房，他慢慢地压低身体，与萧麒的距离愈来愈近——

他隔着自己的手掌，吻了一下萧麒的嘴唇。

而后晏渠山挪开手掌，他的大拇指抚了抚萧麒光滑的脸，“现在你可以叫、可以喊、可以把我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