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麒骤然惊道：“不好，这根也要碎了！”

裂痕越来越大，趋近锻炼，上顶的那个琉璃盘也摇摆不定，眼见着就要落下来了，落在……萧麒低下头，瞳仁倏地一缩。

落在，晏渠山的身上。

晏渠山趴伏着，双手无力地垂放在凹凸不平、石块零碎的地上，他仰头望向萧麒，那双水光粼粼，堪称风华绝代的眼睛就这样灼灼地望着他。

他没有说话，但萧麒能从这双桃花眸中读出渴望、读出期冀，萧麒像被这双眼睛蛊惑了，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

晏渠山的眼眸亮了亮，而萧麒看着他，身体想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水，另一半是火。在萧麒的脑海中，有两句话像蛇一样纠缠着在一起，难以分割——

“别救他！让他死！萧麒，他死了，你不是最高兴吗？！”

“救他！不管怎麽说，他是小睿的父亲啊！”

“别救他！”

“救他！”

“不救！”

“救！”

萧麒隐隐地感觉到还有一句话盘绕在他的心间，一句他极力回避，可此时此刻却再也无法隐匿的话——“萧麒，你还爱他！！”

“不，我没有！！”萧麒像被敲了一闷棍似的，他的脸色煞白，萧麒激烈地、痛苦的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琉璃盘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萧麒粗喘着、痛苦地与晏渠山对视着……恰在此刻，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痛喊，“额啊！”

是郑玉成的声音！萧麒睁大了眼，遽然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郑玉成被一个刺客逼到了角落里。

郑玉成双手握着剑刃，刀刃划破了他的掌心，血嘀嘀嗒嗒地落下来，而那剑锋却还在向前……一点，再一点，与他脖颈只近在毫厘了！

“郑玉成！”萧麒下意识地要过去，可跑了两步，他又忽然停了下来。

萧麒转过身，隔着飞扬的尘土与晏渠山对视，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时间好像停止了，连同生死都置之度外，只有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被不加粉饰地摆在彼此面前。

那真是惊心动魄的一眼，痛苦的纠结的……最后只剩决绝。

萧麒转过身，直朝郑玉成的方向奔去。

他没有再回头。

可晏渠山却一直盯着他，死死地盯他离去的背影。

萧麒每走远一步都好像在他心里头狠狠扎了一刀，晏渠山无法呼吸了，他不知道这种窒息感是源于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对于萧麒冷情的痛苦。

晏渠山的手狠抓着地面，碎石子扎进他的指甲缝里，刺破了，淌出血来，他喘息着望着萧麒，濒死的困兽一样哀吼：“萧麒！！！”

“萧麒……”

“别……”晏渠山低下头，嘴里血味蔓延开来，像是从心髒处涌上来的，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这麽痛过，他被扔下了，他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还没被消磨殆尽的骨气让他无法开口求萧麒停下，晏渠山的眼前越发朦胧。因为他在流泪。

琉璃碎了。石块落下来，晏渠山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

大概他命不该绝，石头正好落在他脸侧，哐当的一声巨响。

只差一点点，就能把他砸个脑袋开花。

“……哈哈……”晏渠山流着泪笑，心中却没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快乐。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石块没有砸在他身上，但是晏渠山觉得自己其实与死了也没什麽两样了，他像一头被扒了皮挖了心肝的狼一样倒在那里，奄奄一息。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才传来脚步声，压在他左腿上的石头被卸走了。

可晏渠山也没有力气再擡头。

***

萧麒带着满手是血的郑玉成出了坍塌的酒楼，薛恭文的手臂也受了伤，正盘坐在一侧。

河南巡抚诚惶诚恐地走到萧麒面前，一掀前袍：“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萧麒让人接过郑玉成，又沖巡抚怒道：“朕要罚你，朕自然要罚你！”

“这些刺客什麽来头！”萧麒问道。

方才那些刺客已被尽数解决，只留了一个活口，几经审问，那小子才肯道出实情——原来，他们这帮人是那姓範的支过来“解决麻烦事”的。

且那姓範的也没有待在这酒楼里，而是往洛阳城外跑，若不是河南巡抚的人及时赶到，保不齐还真让他跑了！

“好一个範立康！真是无法无天！朕绝不会轻饶他！”萧麒暴怒道。

他深吸几口气，怒意稍缓和了些，又微不可见地一蹙眉：“知道朕在洛阳？还想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