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渠山近乎绝望地想着……可当他与萧麒再见之后，他才明白，原来这样一点点的爱，也是奢求。

其实他不该瞒下这件事的，他的出现对于萧麒来说像是天崩地裂一样的噩耗。

如果他告诉萧麒，他恶有恶报，没几年好活了——没準萧麒会仁慈地赏他一抹笑。

因为萧麒巴不得他死。

***

萧睿将那些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萧麒。

他缩着脖子，将掌心里绒绒的小机灵当作自己唯一的寄托：“父皇……儿臣告诉您，可是您不準生气，不可以……不可以骂儿臣……”

他还发着烧，又撞见那样场面，因此萧麒对他比平日里宽容地多：“什麽时候真生过你的气……好了，说罢。”

萧睿眨巴着眼睛看他——这双凤眼，在萧麒脸上像是淩厉冷豔的刀锋，可落在萧睿脸上，尽显机灵相，简直叫人恨也恨不起来。

他就将如何在如意门与晏渠山撞见见，又如何连着几日半夜三更溜出去与他喷面的事全须全尾、毫无保留地说给萧麒听了。

萧睿生怕他听完就出尔反尔，先发制人地佯装哽咽：“父皇……我真的是饿急了，想极了才这样做的，儿臣先前真不知道……他摘了面具，儿臣瞧见了他的脸，之后才……”

他怯怯地看向萧麒，没敢将话全说完，但萧麒也听明白了——晏渠山摘了面具，哪怕不明说，萧睿就是看着那张脸也猜出自己与他之间的关系了。

萧麒叹气抚额，难怪萧睿之后“受惊发热”，难怪当时他哄萧睿时，他会说什麽“父皇要是早这样，儿臣才不会患疾”这样的话。

萧睿观摩着萧麒熌烁的脸色，小手擡起来，讨好似地抓着他袖子晃了晃：“父皇，儿臣不知道……儿臣…儿臣讨厌他！特别讨厌他！”

“小睿……”萧麒神色複杂地看着他，将孩子小小的身体揽在坏里拍了拍，“朕没有怪你。”

萧睿还是义愤填膺道：“如果早知是他，我饿死也不要吃他拿来的糕点，打死也不要他碰我的小机灵！早知道……早知道我一开始就该把侍卫都喊来！”

“好了好了，不说了。”萧麒轻轻拍拍他的小脸，将还在偶尔咳嗽的萧睿塞回被衾中，“你且好好睡着，父皇得了空再来看你，好不好？”

萧睿乖乖地点头，朝他露出一个甜蜜蜜的笑，萧麒看着他，不知为何有些心尖发苦。

他转身走去，还没等跨出屋门，萧睿又叫住他：“父皇……”

“怎麽了？”萧麒转过头。

萧睿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机灵的凤眼弯了弯，他摇摇头，“没什麽。”

萧麒抿了抿唇，牵强地对他一笑，终究转身离去，他一路走到了养心殿前殿，期间心乱如麻。

他低估了这种埋藏在骨血之间的联系有多微妙，哪怕萧睿并不曾与晏渠山见过面，哪怕萧睿在他面前一口一个“讨厌”，可那到底是萧睿血浓于水的亲爹……

不管萧麒如何回避，这都是事实。

所以萧睿才会跑过来，求他不要打了……萧麒知道的，他到底是受不了晏渠山就这样没了。

这让萧麒觉得很为难，哪怕为了萧睿，他也无法狠下心来。

养心殿内郑玉成等三人还等在里头，为了晏渠山的事争论不休，萧麒一出现，却又都噤了声。

倪少岚眼珠子一转，走到萧麒身边来：“我们谁说了都不算……皇上以为，该如何处置这个晏渠山？”

萧麒缄默片刻，开口道：“暂且不动他。”

倪少岚面上的笑容一僵，眼珠子缓缓地挪到了萧麒身上，语气微妙：“不动？”

“皇上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萧麒瞟他一眼，“他不只是晏渠山，他还是吴铭……不管怎麽说，都是他替朕收服了突厥，朕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处置他，岂非有'卸磨杀驴'之嫌。”

“一码事归一码事，吴铭就是晏渠山的事已宫中传开了……朝廷上，估计也快了，但朕决意让这件事成为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至少……天下百姓不能知道。”

晏渠山没有死，还成了凯旋而归的大梁英雄，这样震撼人心的消息要是被传出去，定会引起动蕩。

“那麽皇上是要就这样放过晏渠山吗？！”薛恭文性急地插嘴。

“是又怎样呢，他的确为我大梁立下汗马功劳，这是不可磨灭的。”

“算他功过相抵吧，朕放他一马，仅此一次。”

萧麒双手撑在龙案前，又执笔隔空点了点郑玉成，他微不可察地一笑，“朕是一个皇帝，不可随心所欲，还要考虑江山社稷。这是郑爱卿曾与朕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