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麒放下手中的奏折，斜过身来，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叫他忐忑不安，像是一脚踩空那样落不到实处。他垂目看向郑玉成，声量渐低：“这名真奇怪。”

“是。”郑玉成还没有看出什麽不对来，“人也奇怪，定远大将军说他是个神人呢。”

“这个吴铭，什麽来头？”萧麒问他。

“这个…大将军并没提，大概他也不大清楚。”

萧麒不说话了，整个养心殿莫名沉静下来的气氛让郑玉成觉得有些透不过气，他试探地叫了一声：“皇上？”

“朕知道了，既然是卢际勇举荐，那麽朕先封他做个参将。”萧麒道，“你先下去吧。”

郑玉成告退了，而萧麒则在案前提笔写字，他手腕的动作越来越快，不知为什麽脸色也浮上异样的薄红，最终——哗。

蘸满了墨汁的毛笔被摔在案上，毫毛尖端甩出大滴墨珠，点点滴滴地飞溅出去。

方海身形一顿，走到边上将两扇窗推开了，可殿内的沉闷似乎并没有因此透散，萧麒坐在椅上，对伺候在两侧的宫人们道：“全都出去。”

方海开了窗，正也要跟着他们出去，却被萧麒叫住：“方海。”

“万岁爷。”方海扭过身子来。

他把门关上，关的牢牢的，而后蹑手蹑脚地到萧麒边上。

萧麒的脸色晦暗不明，“他真的死了吗？”

方海一颗心重重一跳，已明白了萧麒说的是谁：“皇上……”

“你说他的尸身不见了。”萧麒道，他投往方海的目光锐利如箭。

“万岁爷！”方海扑通一声跪下来，“除了被丢到乱葬岗，还能去哪里呢？那时……如此之臭名昭着，谁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救他！”

“更何况他伤成那样……皇上，到底是血肉之躯啊，那种境况下，怎麽可能活得下来！”

他说的话倒很有道理，被方海这样一说完，萧麒稍微平静了几分，他自言自语一般道：“你说的对……谁会救他？怎麽可能……不可能活下来的。”

“但愿他死了。”萧麒闭上眼睛，他抱着双臂，这是因为他的身子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方海走过去，为他添了件外衣，“皇上。”

“这麽多年过去，骨头都成灰了。”方海低声道。

第086章 封妃

窗子被打开了, 冷风跑进来，呼呼地在偌大殿内打转，飘到了被挪开炉盖的香炉边上, 在无形之中抚着香炉中苍苍的香灰, 吻去最浅显的表层。

香灰死不瞑目一般跳了两下, 又有那麽一小截香柱冒起了红尖———一点点火星在一片青灰色中显得那般扎眼。

那血一样的红点照亮了萧麒沉黑的眼瞳，萧麒微张着嘴, 却一点也不能呼吸, 方海的双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 维持着为他添衣的姿势。

方海能感觉到, 萧麒还在细微地哆嗦。

“让开！”萧麒擡手挣开方海的两只手，直直朝着那鎏金刻花卧龙熏炉走去，行走间, 几把椅子被他撞倒在边上, 可萧麒从始至终目不斜视。

哐！

萧麒双手捧在那熏炉边上——费力地将其推倒，那东西极沉。坠落下来时顿重的声响使得萧麒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有大片的香灰飞扬出来, 沾在萧麒的鞋面及袍尾上。

“嗬……”萧麒目眦欲裂地盯着那依旧跳跃的火星，一颗心杂乱无章地乱跳，他动作狂躁地甩去附着在身上的香灰，像是在躲避什麽恐怖的鬼魅，“灭了！给朕把火灭了！”

“是！是！”

方海惶急地过来扑灭了那星点的可怜火星, 又细致地为萧麒拍去香灰，尽管拍走了，可那股兰花香却已浸透萧麒的皮肉了。

萧麒无力地蹲下来, 不住搓自己裸.露的手腕，搓得皓腕粉红, 瞳仁涣散而无光，方海膝行过去，“皇上，皇上！”

“四年了，皇上！”方海恳切地与他道，他没有明说，可萧麒不可能不懂，“皇上所担心的事…绝不可能发生啊！”

萧麒掀起眼皮，惘然地看着他，“朕……朕……”

他无法用言语道出死灰複燃那一刻，自己的感受……似乎有一股冷风穿透了他身上的衣物，湿冷地，滑腻的蛇一样绕过他的全身，沙沙的风声像是一条蛇在他耳边吐着殷红的蛇信子。

“皇上，奴才为您换套衣裳吧。”方海低声道。

“再叫人去烧些热水，多烧一些。”萧麒目光空洞道，“朕要沐浴。”

“是是，奴才知道了。”

“还有，那薰香不要再用了。”萧麒又道。

他与方海隔的近，故而方海清楚地听出了那轻晃的声线。

还有抖动的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