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恭文。”萧麒开口了，“放开他吧。”

彼时郑玉成已被带到萧麒跟前，足以将萧麒的声音听个清楚，在萧麒开口说出第一个字的那一刻，郑玉成已认出了那道……几乎让他这些日子魂牵梦萦的声音。

他不可置信地擡起头，俊逸的脸上满是惊愕，郑玉成眼睁睁地看着萧麒擡手掀开面前的十二旒垂珠，而那张淡漠却姝丽的脸就这样撞进他的眼里。

“郑、玉、成。”萧麒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他摇了摇头，“朕说过，若是有缘，你与朕还会再见。”

“但是朕着实没想到……”萧麒的声音像一块寒冰，沉而幽凉。

“会是这样一个缘分。”

第084章 探花郎

郑玉成怔怔地望着他, 似乎还不能从这突如其来的沖击中脱离。

他的目光太不避讳，因而站在他身后的薛恭文，则略显不快地擡腿在他身后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 “皇上在问你话呢！”

“薛恭文。”萧麒瞟他一眼, “你先下去吧。”

“皇上……”

“朕有话要与他说。”萧麒道, “再说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能做些什麽。”

他既如此说, 薛恭文也不好再违拗, 只最后防备地看了郑玉成一眼就出去了。

萧麒的目光再次缓缓地降在郑玉成身上, 他换了个姿势, 比起正襟危坐的郑玉成，显得随意而华贵，偏首时的珠串碰撞声清脆而响亮。

萧麒道：“你既然费这样大的阵仗跑到朕跟前来, 一定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吧。”

“或满肚子的怨怼。”萧麒不轻不重地哼笑一声, 他轻飘飘地睨了郑玉成一眼，“你若是再这样一声不吭，恐怕要将朕的耐心都耗完了。”

郑玉成抿了抿纯, 俊逸的脸上显出一种决绝，他擡起头来，目光坚定不疑。

他抱拳道：“皇上！草民对您绝不敢有半分怨怼！”

“唯有不解，与不甘。”郑玉成铿锵有力道。

“你为何事而来，嗯？”萧麒拨动了虎口处挂着的白玉串, 他明明是在问郑玉成，却还没等他回话便兀自接下去了，“不甘？不甘名落孙山？”

哗——是龙袍拂过玉砖的轻擦声, 郑玉成眼睁睁地看着萧麒从高处走下来，他只能出萧麒的下巴微昂着, 却瞧不清他的脸。

“你太狂妄了。”萧麒声凉如水，他哂笑道，“落榜又如何？”

“我大梁人才济济，你真的以为……自己是什麽旷古绝今的奇才麽？落了榜，就要来击鼓。”

“如果人人都如你这般，天下早就大乱了！”萧麒喝道。

郑玉成伏下身来，额头碰在冰凉凉的地上，“草民从不觉得自己是什麽旷世奇才！”

“草民之所以出此下策，只因实在走投无路。”郑玉成响亮道，“落榜便落榜，才不如人，大不了从头来过，可是……”

他倏然擡起头来，一双眼中是完完全全的不解：“为什麽皇上连草民'从头来过'的机会也夺去了！”

郑玉成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道身影，他势必要问出个缘由来，可萧麒只是走过来，閑庭信步地走到他跟前，只低头看他，却不说话。

过了片刻萧麒终于开口了，只是声沉如夜：“跪下。”

“朕準你擡头了麽？”

那口吻中似乎蕴含了几分隐忍的怒意，饶是郑玉成也听了出来，他到底还是乖乖趴下了，不敢再逾距。

“你不解，你困惑。”萧麒冷笑，“那麽你知道，你那篇文章里写了些什麽麽？！”

“你怎麽敢？”萧麒的两道漂亮的眉紧拥着。

他一想起那篇文章上写了什麽，就被气的浑身哆嗦，连带着这几天吃不下睡不好，现在好不容易消气了，这个始作俑者既然还敢，敢如此愚蠢地撞上来！

可是萧麒没有想到郑玉成不仅敢撞上来，还敢呛他的话，“草民知道自己写了些什麽。”

“草民之所以敢写，是因为草民坚信皇上是位能辨是非的明君、是位有颗包容之心的仁君！”

“所以草民敢于抒己见，敢于畅所欲言！”

“郑玉成。”萧麒深吸一口气，“你的这个'畅所欲言'，就是黑白颠倒，就是美化一个……一个大梁的罪人！”

“皇上！草民以为那绝不是美化。”

郑玉成说：“只是客观道出事实罢了。”

“辩题是'忠奸论'，晏渠山有罪，毋庸置疑，可也是他深入敌营，平晋党乱，将先首辅这条盘踞于朝廷多年的巨蛇剿灭。这桩桩件件，绝不是一个'忠'亦或一个'奸'可以判定的。”

萧麒被他气到哼笑：“他不是忠臣，也不是忠臣，那你说，他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