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有个混在人群中的姑娘尖叫起来，“就是那个人面兽心的禽兽！”

她恨道：“上官睿那样的君子，你却要害他！你连自己的枕边人也要背叛，大奸臣，你会不得好死的！”

“对。”她这话一出，许许多多的人跟着附和，“你不得好死！”

这句话不知触碰到晏渠山哪处逆鳞，他猛然擡起头来，一双眼睛缓慢地在人群中逡巡着，像是被一条蛇盯上那般叫人不寒而栗。

所有人不由得静默一瞬，可还是有人混在人堆中就变得大胆了许多，不知是谁竟往晏渠山的脸上扔了一大片烂菜叶子。

“你就是不得好死！大奸臣，你要遭报应的！”

民怨再次沸腾，晏渠山听着周遭一片杂乱的声响，轻轻笑了一声。

他擡手拨去粘连在脸上的菜叶，擦净了脸，晏渠山转向行刑台，上官睿极其亲眷都被押在砍刀之下。

晏渠山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肮髒不堪的上官睿，不知道为什麽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上官睿时，对方意气风发的脸。他面无表情道：“你有什麽想说。

上官睿擡起头来，费劲地睁开被血糊满的眼睛，生死关头，他竟然还笑得出来：“我还记得我当年第一次见你时，你看我的眼神。”

“我知道为什麽皇上一定要杀我。”上官睿说，“但我不明白，为什麽你每次看到我时，眼中也有那麽深沉的恨意呢？”

晏渠山注视着他，目光平静如死水，但水下是惊涛骇浪。

他说：“因为萧麒崇拜你、依赖你。”

“当他看你的时候，就再也不会将眼神分到我身上来了。”

晏渠山闭上眼睛，“行刑——”

砍刀落下来，温热的血溅他满脸，他身后的万民哭嚎是在为上官睿哀悼，像是海潮一样的哭声，高高低低、层层叠叠。

晏渠山睁开眼睛，上官睿的头颅西瓜一样地滚到他的脚边，他的身子轰然倒塌，脖颈处血肉模糊。

上官睿的妻子哭喊起来，对着那具没有头的尸首，“夫君——”

“夫君！！”

她转向晏渠山，脸白的像女鬼，疯妇一样大喊大叫，“奸臣！！奸臣！！”

晏渠山冷漠地看着她，“行刑吧——把她也一并杀了。”

建德二十年，六月十九。

菜市场口血流成河，无头尸体高高叠放在一起，成了一座尸山。

暴雨倾泻而下，沖刷着晏渠山的身体，沖刷他身上，残留的上官睿的血。

他面色青白地坐在轿子里回府，一进门，竹沥迎上来，慌忙道，“主子，瑞王爷不见了，瑞王爷不见了！”

“为什麽会不见了！”晏渠山心髒狂跳，他怒吼道，“不是让人看住东厢房，不要叫他乱跑吗？”

“不知道啊，说是想散散心出来走走，然后就不见了……”

“找，给我找，找啊！！”晏渠山眼红似血，“瑞王府就这麽大，他能跑到哪里去！！”

整个王府中的宫人都被勒令停下手中的事去找，翻便了每间屋子都不见人影，晏渠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的脸色难看至极。

到最后，他走出人群，朝着厨房的后门走去。

——以前，很久以前，他们还在宫里，什麽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偶尔发生口角，萧麒会待在小厨房的后门那里生闷气。

那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地方，萧麒会闹别扭，然后晏渠山就会凑过去要和他接吻，最后他们会和好。

……而现在萧麒就在那里。蜷缩着，整个身子被雨淋湿了，没有挽发，头发湿淋淋地沾在脸颊边，闭着眼睛，看起来很可怜。

晏渠山屏住呼吸，他走过去，不知为何很鼻酸。他擡手搂住萧麒，“为什麽要跑来这里。”

“下雨了。”他们说话间，还有那麽大的雨点毫不留情地砸在身上，砸得身心都很痛，“你怀着身孕，再淋雨会扛不住的。”

“……”

晏渠山看着沉默的萧麒，“求求你，麒儿。”

萧麒擡起头，看着苍灰的，上京城的天，他说：“上官睿死了。”

“萧礼下的旨意，而你去督刑，你看，我说的一点都没错。”萧麒道，“他是兇手，而你是递刀的人。”

“麒儿……”

萧麒没用理他，他伸出手，去接那落下来的雨，萧麒摇着头，“上京城的六月是不会下雨的。”

上京城的六月热得像火炉，热得发干，但就是这样老天爷也不愿意下雨，但是今天……下雨了。

“知道为什麽吗？”萧麒笑了，“因为他死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这是老天爷在哭啊，这是老天爷在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