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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头鱼尾(18)

作者:远山西 阅读记录


路北庭抱起手臂,肩膀抵在门框上边,静静地望着,记忆恍惚间回到大二那年。

新闻联播说,那年冬天是哈尔滨十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在暖黄色的辉煌灯火中,在树枝垂挂满晶莹剔透的冰的中央大街,那时大雪纷飞,路北庭跟柏唸告白。

郑重、真诚、紧张,导致路北庭看不清柏唸当时是何种表情,好像是出乎意料的惊讶,好像是早有预感的悲伤,又像是感动落泪……或许只是在寒冬里冻懵了。

当时他说:“童话里说零度结晶的环境下不能说谎,出口的假话会结成冰,最终谎言会碎掉,人也会被冰封。”

“但真情实感永远不会破碎,我既然说的出口,就不会有冰封的那天。你的答案呢?”

路北庭自小便不太看得到童话故事这类书,所以觉得并不幼稚,反而觉得美好又纯真。

谁能想到一米八九的大高个,内心住着位童话小男孩。

柏唸答应了。

他的答案是:“零度结晶的环境不说谎,我会在你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爱你一辈子。”

惊天动地的“爱你一辈子”,像闪电般穿过路北庭的耳膜,谁能在年少时期把一生都交付出来,这话太沉重,他恨不得双手捧着埋在胸膛,以至于刻骨铭心。

那一刻,路北庭感到从所未有的喜悦,来人间走这一趟,值了。

他高兴又激动地紧紧拥抱住柏唸,周遭的目光、声音,就连灯光和大雪都是在为他庆贺。

好日子如哗哗流水,眨眼就过,后来,这些郑重的话就留在时间的滚滚长河里。

一个人,孤掌难鸣,拾不起来。

回过神,路北庭垂下眼眸,跺跺脚,正要转身走开,柏唸刚好洗完碗筷朝他走来。

木桌旁的炉子上煮着壶水,咕噜咕噜沸腾,白雾散开,茶倒进壶子里,香味扑鼻。路北庭看一眼蹲在树下逗貍奴的柏溪南,在柏唸对面坐下后问:“不送他去读书吗?”

“打算明年再送去。”柏唸将盛满清茶的杯子推给他,“小心烫。”

“嗯。”路北庭说,“入学困难还是有什麽限制?”

他低头给自己斟一杯,抿一口才道:“特殊学校在县城,来回太远不方便,只能住校,等再长大一点。”

难怪,狠心逼着自力更生。

还说什麽破例收留,全是在装。

茶和上回的不一样,品不出是什麽茶,应是当地的,味道入口是淡淡的苦涩,末调则回味甘甜,细品才能尝出不难喝。

路北庭道:“没良心的人说无情无义的话,像喝白开水一样简单无味,有良心的人说无情无义的话,就像这杯茶一样,即使表面铁石心肠,依然从舌尖涩苦到髒腑。”

柏唸喝茶的动作一滞,骨节苍白而修长的手指蓦然握紧杯子,翡翠珠串的白穗子在空中微弱晃蕩。

一间惬意小院,气氛陡然冷下来。

柏溪南不知去哪里玩了,眨眼间就跑没了影。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路北庭步步紧逼,“你说的字字句句,心髒痛不痛?”

哐,杯子重重地往桌面一按,茶水哗啦洒在手上,柏唸却不觉烫,语气是强行按捺却理性敌不过感性的失败怒火:“一而再,再而三,你到底想知道什麽?”

翡翠珠串的白穗子激烈晃蕩,他擡起眼眸,眼底是一片压抑的、隐忍的冰冷:“是,我以前对你说的话确实掺假,我现在过得也很不开心,可是桥归桥路归路,你去走你的光明前途,我只想守护我该守护的。你能别再来打扰我吗?”

有那麽瞬间,路北庭整个人都掉进幽深谷底,可另一面又像豁出道光的裂缝。他悠閑地推挪杯底,仿佛看戏一般瞧着他,那副无情无义、冷心冷血又出尘脱俗的圣洁神灵面具终于破裂,彻底将原本面貌曝露,那是属于柏唸的,不属于达灵。

可是原本的面貌,依旧说着刺痛人的话。

路北庭无言,表面还算平静,眼底光芒在忍痛着,也不推杯了,在静默中死死盯着柏唸,盯了半晌,他连抽几张纸巾进厨房,很快又走出来,冰凉的纸巾覆上他的手背。

自己这种行为真是狠狠地将热脸贴冷屁股表现的淋漓尽致。

他来跨越山川湖海过来,就是想要一个答案,答案他知道了,对方却直接将答案撕碎,告诉他,对,我当年就是说谎了又怎麽样?你能怎麽样?

时至今时今日,路北庭发现自己在乎的并不是正确答案,想要的从来只有一个他而已。

可是,看见从前的爱人拿腔作调、装模作样,一腔怒火无处发洩,他一向不是爱随意乱发脾气的人,可憋着又难受,于是讲话如何戳心窝如何来,出口之后又心疼、又失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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