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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要走?就那样放弃挣扎,跟着虫怪回到井里,最后变成封井村里那种……那种被虫子寄生占据的怪物?”
甘棠跟他对视了一眼,少年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眼眶很红。
天已经渐渐亮了起来,晨曦中一道微光落入了甘棠的眼睛。
有那麽一瞬,于槐看到甘棠的眼睛闪了一下,像是有泪光。
但定睛再看,甘棠的眼眶下,除了血和泥土之外,什麽都没有。
甚至就连他的表情看上去都是木木的。
紧接着,像是对甘棠那个恳求的回应,在山道一侧的茂盛树林里,传来了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响声。
一听到那个声音,于槐打了个冷战。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那声音传来……时至今日,于槐已经不会认错那种声音了。
他清楚那种声音意味着什麽。
甘棠也一样。
那是虫子蠕蠕而动时的响声。
而那麽细小的声音能够让甘棠和于槐都如此清楚地听到,只能说明一件事。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在灌木枝叶的掩映下,是漫山遍野的蠕虫。
啊,是啊,这里毕竟是山里。
就算是再贫瘠的山,依然可以孕育出数量不菲的野生动物。
比起笨拙的人类,野生动物在被寄生后可以移动得更快……“它”早就已经跟上了甘棠他们了。
所以他们在逃了这麽久之后,身后始终没有追兵。
追兵一直都在。
只是他们看不到,也察觉不到。
……
一切仿佛都已经成为定局。
没有人可以逃脱。
就跟当初的仙井村村民一样,他们在那口井附近安居乐业了那麽多年,但一点虫子的繁殖季到来,他们唯一的命运就是被虫子吞没,然后进入漆黑地底,成为毫无知觉可言的养分。
当然啦,当时大概也有那麽一个人,被虫怪选中,承担起了另外一种可怕的使命。
巢房。
産卵。
一刻不停地産卵。
……
而现在,甘棠直直望向了于槐,他嘴唇翕动,为自己在村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选出了另外一条路。
一条生路。
“于槐,你一个人走吧。”
甘棠睁着无泪的眼睛,对于槐说。
“走,快点走。”
他说。
于槐的心猛然咯噔了一下,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不是吧……你……你……”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不定。
“那是虫子。”
于槐神经质地重複着。
“那是怪物啊。是虫怪。你不走了?你要跟这种东西……回去?”
“我本来就走不了。”
甘棠发出了一声呜咽。
他的身体微微摇晃,然后直接在于槐面前,拉起了自己的t恤。
少年的腰身依然透着青春的气息,看上去异常单薄平坦。
然而,此时此刻在微曦的晨光中,于槐看到,在甘棠薄薄的皮肤下面,有些东西正在翕动。
甘棠的肚子里,确实有东西。
于槐的声音,呼吸,乃至于身形,在这一刻都像是彻底冻结了。
“……那天,在‘岑梓白’回来的那天早上。”
于槐耳畔再次响起了甘棠的低语,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梦呓,听上去空洞而恍惚。
“我做过一个梦,不,应该说,只是我以为……我以为那是梦。”
“我梦到,岑梓白变成了一大团虫子,扑到了我身上……无数线虫就那样挤进了我的身体里……”
说着说着,终于,甘棠的眼角划出了一滴泪光。
“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那不是梦啊。”
在甘棠不远处,虫怪的身体再次簌簌蠕动。
吸收了名为“岑梓白”的寄生体的一切记忆和执念后,虫怪已经有了自己特殊的思维方式,它已经能够听出来,甘棠正在描绘他与它初次繁殖的场景,这让虫怪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涌动起来。
伴随着主体的兴奋,在于槐和甘棠视线无法触及的丛林深处,也同时响起了濡湿的摩擦声,腐烂的尸块噗嗤噗嗤落地时的声响,以及,虫怪利用寄生体的喉管,发出来的甜蜜嘶鸣……一切一切的声音都混合在了一起,宛若呜咽一般掠过了于槐的耳畔。
甘棠放下了衣襟,他摸索着,捡起自己之前随身携带的简陋行李,然后丢给了于槐。
那里还有他之前为了应对山村移动支付不方便而特意準备的现金。
背包滚了两滚,滑滚到了于槐脚尖前。
“你该走了,于槐。”
甘棠继续催促道。
明明不久之前,于槐还差点在暴怒中将甘棠掐死,可这一刻,他看着山道上的少年,眼泪却越流越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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