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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尸体的那个人,原本也没有想太多,他只是想留个念想,而且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对死去的那个人说。”
隐约间,杨思光能感觉到,一道视线在黑暗中落在了他的身上。
应该是许路吧。
“我觉得,你这问题,问得有点超纲呢……”
许路迟疑了一下,才在另外一张床上小声回答道。
“不过你这麽一说,我倒是想起我小时候的事了。那时我外婆过世了,我妈带着我回了老家奔丧。其实老家那地方我每年寒暑假都要回去,熟得很,不仅我外婆平时也特特特疼我你知道吗。结果唯独那次我回去,当场烧得打摆子,晚上还梦游,说梦话……后来回了城,我也一直不见好,反正把我妈蒸腾得不轻。”
“后来没办法了,找了看事的人,你猜怎麽着,我当时差点嗝屁,是因为奔丧的时候,被我外婆缠上了……”黑暗中许路的声音轻和而平缓,丝毫不见他平日里的咋咋呼呼。
“据说,我外婆是想带我走。”
只是他说的话,却让杨思光不由哆嗦了一下。
“那阴阳先生说,幸好找他找得及时,不然,我可能真的要我外婆给领到阴间去……你别说,当时我妈都不乐意了,毕竟谁都知道,我外婆真的很喜欢我。对我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你说就这麽一个慈爱我,心疼我的人,怎麽就要把我往死路上领呢?”
“然后那先生就跟我妈说了,人死后,要是执念深,便会化鬼。可鬼,和人,其实是不一样的。鬼不过是亡者残留在世间的执念。所以它们其实什麽都不会顾及,贪,癡,狂,嗔……这是它们的劫。”
“活人一旦死了,便是一切的结束,生者跟亡者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死就死了。鬼和它生前的那个人,根本就是不同的存在。所以无论有多少话想说,人活着的时候没吭声,死了以后便也传不到了……就算那人还能听到,它也不会懂的。”
“这样……”
杨思光当然听出了许路谨慎而隐晦的提醒。
他干涩地应了一声,将胳膊肘搭在了眼上,好让自己的眼眶不要那麽酸。
鬼和人是不一样的。
其实到了这一刻,杨思光隐约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长长叹了一声,胸口又闷,又重。
他没有再继续开口。不知不觉中,早已疲倦万分的他,便睡了过去。
*
睡梦中,杨思光依稀又回到了那间嘈杂无比灯光闪烁不休的“酒吧”。
周围还是挤了很多人,只是这一次,杨思光终于看清楚了他们的“真容”。
是扎得很精细的纸人。
一只又一只纸人被悬在半空,随着空气流动,缓缓晃动着垂落的肢体,毫无力道的脖颈微微向下垂着,用墨汁画上去的五官幽深,笑容呆板。
而杨思光正跟那个人面对面站着,后者冰冷的手掌正捧着他的脸,随时会俯下身将冰冷的嘴唇贴在他的脸颊上。
“黎琛。”
杨思光直直地望向了面前的亡者。
他小声地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慢慢擡起手,环住了那个人的腰。
“黎琛……”
杨思光可以感觉到那人身上钉了许多的钢钉,残破的尸体上还有很多粗糙的缝线。
在杨思光反抱住他的那一瞬,黎琛的动作也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僵住了。
“对不起,我错了。”
杨思光声音沙哑,对着面前的鬼魂说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留下你的眼珠,你很生气,所以才会各种吓我,对不对?”
“我我会把你的眼珠还回去,我会的,所以……所以你安息吧,好不好?我想,其实你应该也已经原谅我了吧?所以才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来帮我出头,将我带离那些讨厌的人……”
“我很抱歉,黎琛。”
“所以,不要再吓我了……我已经知道……我已经知道错了。”
等了许久,杨思光也没有等来黎琛的回应。
只觉得黎琛的头正慢慢垂下来,沉重地压在了他的肩头。
【不会……$@原谅……*&%¥……】
杨思光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
【我%$#*……你……】
【永远……】
恶鬼含糊不清地,沖着他呢喃不休。
*
一股强烈的寒意让杨思光在沉沉的睡梦中打了个哆嗦。
神智一点点从浑浊阴森的噩梦中上浮,片刻后,杨思光的眼睫翕动了一下。
他无意识地睁了睁眼,透过浑浊的视线可以看到周围还是一片昏暗,显然此时依然处于夜深人静的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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