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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壑(27)
作者:钟十初 阅读记录
“而且镇上方圆百里谁家狗生个娃我们都一清二楚,唯独这孩子我看的眼生。应该是外地人,父母早跑回老家不要他了。”
林拓听到父亲最后一句话不禁皱起眉感到奇怪,怎麽一下子就能肯定是父母抛弃的,按理不应该是先试着找找吗?结论未免下的太过草率。
“可是……”
“好了,好了,你先进去看看他吧。”林浪打断林拓的话,将他推到病房门口,“毕竟是你捡来的。”
林拓只好先作罢,他来到病房,一眼注意到正在挂吊瓶的男生,走进了些,男生本闭上的双眼倏然睁开,他脸颊两侧泛着酡红,高烧还没完全下来,盯着林拓的眼睛却亮得突兀,没有半点刚醒来的惺忪。
意味不明的视线上下打量,林拓直视那双像深渊深不见底的眼睛,失神得差点一脚跌入,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嘴角扯出一份勉强笑意。
“呃……”
“我记得你。”男生淡淡地收回视线,望着天花板,吐字平而稳,“是你送我到医院的。”
“是,是我……”
林拓没想到男生居然对自己竟然还有印象。
他在家附近不远处的河堤边发现他的时候,雨势磅礴,老远看去依稀分辨出是个人躺地上了,一动不动。所以当他壮着胆子过去翻过对方身子,已经做好了面对尸体,转头就报警的决定。
毕竟最近天气太躁热,和火碳烤一样,镇上已经不少人中暑晕倒,有几个因为发现的太晚,还没送到医院便没了气息。
林拓撑着雨伞,伸出手又赶忙撤回,攥紧的拳头渐渐松开,是个活人,没死。
伞面微微倾斜,混杂着花香味道的雨水不再拍打在秦忏脸上,他喘着粗气,湿冷的衣服贴在滚烫的皮肤上。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怪感觉如有蚂蚁爬行在身上,它们聚集于他的胸口,后颈等处,不断啃食。
恍惚间秦忏听见有人在喊他,可雨声太大听不太真切,他掀起沉重的眼皮,像是做一场梦。萦绕于耳边的杂音逐渐褪去,梦里那人的脸庞与声音和面前之人重叠。
林拓问他:“你还记得自己怎麽来到河边的吗?”
秦忏噤声,然后摇摇头。
“你看看,什麽都不记得了。”林浪在一旁补充,“医生也说不準什麽时候能恢複记忆,情况好些两三个月,坏些……”
林浪咳嗽一声:“一辈子都有可能。”
“啊?这……”林拓抿了抿唇,不知如何是好。人是他救回来的,但他救人的时根本没想到会碰上失忆这麽棘手的问题。
他在家里没太大话语权,平时大事琐事都由父母一手操办,这次他自作主张当了个“滥好人”,父母不埋怨他多管閑事已经出乎意料,剩下男生该何去何从,他实在爱莫能助。
林拓想起自己小时候有段时间只吃一半晚饭,剩下的一半他会趁父母没上桌偷偷用塑料袋装好藏起来,等到许如安唤他出去倒垃圾时,林拓就会捎上装有剩饭剩菜的袋子,跑到后山桃子林那块喂一只纯黑色流浪狗。
流浪狗每次都会在一颗桃子树下等着林拓,一望见他就兴奋地摇尾巴。林拓会先蹲下来温柔地摸它脑袋,然后再拿出準备好的菜饭,倒进他工地上捡的破瓦片里,陪着流浪狗虚度时间。
林拓自以为这样的美好能持续很久,直到有一天中午,一位大腹便便的陌生中年男人找上林拓一家,说自己的狗因为吃了林拓给的饭上吐下泻,现在已经奄奄一息快不行了,狮子大开口要林浪陪五千块钱医药费。
那时候林浪许如安两人一个月加起来也就三千不到的工资,问过林拓真有这麽回事后气的半死,两月工资打水漂。
他们拿竹条教训林拓一顿后还不解气,又罚林拓一个月不準吃晚饭,只为让他长点记性,以后别再多管閑事。
这件事对林拓而言刻骨铭心,他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再去后山桃林,有时和玩伴去水库玩水要经过那儿,他宁愿绕路也不肯爬山抄小道。
后来夏天快要过去,某天回家路上,朋友忽然对林拓说,“你知道桃林死了一条狗吗?可臭了,还好我们都没往那走,不然得熏死。”
“当然不是病死的。听我奶奶说是被它主人绑在树下给忘了,再去看的时候就已经饿死了。”
“我奶奶说狗主人没良心,大热天狗都发臭了也不知道埋土里……”
剩下的话林拓没再听清,他记得那次回到家后他饭也没吃,趴到床上控制不住地大哭了一顿。懵懂的小孩将小狗的死归咎于自己,如果他肯不绕弯路去看一眼小狗,小狗或许不会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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