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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壑(121)
作者:钟十初 阅读记录
秦欺第四次去探望秦忏的时候,秦忏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而这天病房里出现了一位让他倍感意外的人。
他们的母亲,顾时延。
顾时延早期患有重度抑郁,特效药物根本不能停,又受禁于秦执眠,长年饱经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折磨,直到某一天秦执眠大发慈悲,以解禁为允诺,劝慰顾时延好好配合治疗,此去经年,顾时延的心理疾病才得到了些许有效缓解与治疗。
可昔日累月的创伤何尝一年半载就能治愈,顾时延状况虽相比以往要稳定许多,但也只是从重度转为中度罢了。
现在秦欺推门进去,顾时延就正坐在秦忏床头的椅子上掩面抹泪。
他不见光多年,整个人沐浴于阳光下近乎跟张无血色的白纸一样,颤肩哭泣着,像凛冽秋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随时会飘落地上,随时会被路人脚碾成泥。
“就这样吧,我也该休息了。”秦忏冷着一张脸,翻阅杂志跟他说道。
顾时延擦干泪水,起身对上了秦欺投来的平淡目光,无话可说,擦肩离去。两人俨然一副陌生人相见的冷漠态度。
秦欺道:“你和他说了什麽?”
秦忏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纸:“他来我这里诉苦,说自己这些年生活得很痛苦,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他来找你……会说这些?”
“不然呢?可能刚吃了药情绪不是很稳定,他已经来找我连续两个星期了,天天来,每次都是这个时间段。”秦忏口气轻松道,“我们一个精神病院出来的,出来看见昔日病友兴致涌了上来,就想抓着个人大肆诉苦吧。”
秦欺沉默半刻,不予评价:“所以你给他提了什麽建议?”
秦忏笑道:“我也是病人,我能说什麽?病人给病人看病开药方,这不胡诌吗。”
“……”秦欺临走前又打量一眼不以为意的秦忏,希望他最后如他所说的那样。
然而这份希望仅仅持续了几个小时。
秦欺前脚上午从医院出来,后脚刚回公司就接到了一通秦忏云淡风轻的通知电话。
秦忏说,顾时延跳楼自杀了,就在他所在的医院天台。
秦欺风尘仆仆赶到医院,秦执眠恰巧从停尸间出来,秦执眠近来消瘦许多,脸颊两侧深深凹陷,在医院惨白的白炽灯光之下显得他像具死而複生的尸体,原本出色深邃的五官此刻散发着浓厚的消愁颓靡味。
他费力擡起沉重的眼皮,和秦欺说了句后事全权交由他,自己太累便离开了。
远没有秦欺想象中会来的歇斯底里。
他还以为他要发疯嘶吼抱着尸体一起去死呢,秦欺想,既然表现得如此平淡,那又为什麽要囚禁母亲多年呢。
秦执眠嘱咐秦欺料理后事,秦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给助理拨通电话,吩咐一天内联系好一个殡葬团队。
挂断电话后,秦欺又去找到了专门负责给顾时延心理治疗的医生,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问医生,“他的病不是在一点点好起来吗?怎麽会发生这种事?”
“正是病情在一点点好起来才会自杀的。”医生给出的回答十分引人意外,“重度时期的病人会抱有强烈的自杀意愿,但是他们躯体化严重,无法自主支配身体去完成自杀这一目的,有心无力。”
“等到治疗改善至中期,躯体化症状减轻,他们就有了能去完成目的的力气。”
秦欺眯起眼睛,冷声道:“那你们平时难道不会多加注意一点他的状态吗?”
医生埋着头,自责万分:“主要是顾先生对我们的治疗很配合……虽然可能只是表面上,但他只要按时吃药这类意外不该会发生……”
医生断断续续的缺乏营养的话让秦欺丧失再听下去的耐心。
接下来的一整天,秦欺都沉浸于一种散发着不详气息的氛围里。
医院,老宅,公司三头跑的秦欺半夜到家,手指刚按上指纹锁,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过来,他瞧着一串熟悉的医院电话号码,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
不祥征兆此刻达到了巅峰。
秦欺接起电话。
“喂?好,我知道了。”
保持须臾缄默,秦欺重新关上门,给助理发信息,叮嘱他需要再多準备一口棺材。
——
秦忏换上别着白色葬花的黑色衣服,头上缠着白色绷带参加了父母的葬礼。
这一天的天气都是阴沉的,乌云低压,像块积淤黑血的乌青,一副将落雨又不落雨的尴尬样子。
搭车回老宅整理遗物遗産,秦欺没叫来司机,像是故意支开律师等一衆旁人,只叫上了秦忏跟他一车。他忙前忙后没休息好过,眼睛涩得厉害,就让秦忏开车,秦忏笑了笑,说最近风大着凉,身体又没完全恢複好,刚才葬礼一套户外流程下来自己似乎有点发烧,看什麽都晕乎,如果不建议家里再添两口棺材的话,他也可以试着充当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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