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痕(120)
“让哥,乘哥。”史天看见他俩在门口,把画板跟笔还给学生,从屋里出来, “姥姥跟大吉他们都还好吧?”
十二月底的天,外面不是一般的冷,程让却没进屋, 他觉得有些事适合挨冻的时候揪着心说, 到屋里暖和了心一放开,兴许就不想说了。
“都挺好的,不过今天没跟大吉说上话,还是昨天做笔录的时候说了两句。”
“他奶奶的张扬王八蛋!”史天前天去看过大吉, 他没见到大吉一身血不知道活没活的样子, 就只看见他插着管面无血色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的样儿就差点炸了, 当时就让哥上身, 嚷嚷着要去找张扬报仇,“我发誓这辈子看见他一回揍一回,妈的,简直不是东西!还有那个白金莲!”
“别瞎配原型啊,咱大吉才不是武大郎,认真算起来他是第三者。”程让说。
史天张了张嘴,大概是找不出合适的历史人物了,“就那么个意思吧,反正不是什么正经姑娘,让哥,咱要不去打他俩一顿吧,套麻袋那种。”
“打是早晚要打的,但不是现在,等着警察叔叔先收拾他。”程让看着史天说,“你不准私下找他听到没,敢去找他我打断你腿。”
史天一噎,“……知道知道,你说口气怎么还跟我爸似的。”
“乖儿子,叫爸。”
“呸!”
程让笑了笑,蹲在台阶上,看着商业街上来来往往的小年轻,问:“天儿,你有想过以后干啥么?”
“以后?以后不还干老白么?”史天这脑子又回到了平常的水准,没一下听出程让的意思,“小打小闹的不至于就缓不过来了,刚还有俩姑娘进来问学费呢,年前这段时间不忙,大吉不来人手也够,实在不行就临时找个学长学弟来代几天课。”
程让手指在地上抠了抠,没接话。
“我去买几杯热奶茶。”江乘看着史天问,“你要什么口味的?”
“啊,我跟让哥一样就行。”史天抓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麻烦江乘,等江乘手插在兜里酷酷地走了之后,史天忽然反应过来,“咱干嘛要在外面挨冻啊?”
“冻一冻有助于思考。”程让手撑着脸,眼神跟着江乘进了一家奶茶店。
路上时他跟江乘说不知道还该不该坚持做老白,江乘说不知道该不该坚持的时候就先退出来想想,坚持这事不一定非要连着,要是不退出来,反而就成了强行坚持了。
其实程让知道,他哥是看出他不想坚持才这样说的。
邱爸爸说大吉要退出的时候他的确是不想坚持了,人家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表达得很明确——你们赔钱赚吆喝,浪费大好时光,图啥?
程让无话可驳,赚的钱确实对不起几个人的辛苦折腾,其实大东走的时候大家就该明白了,梦想在现实面前早晚要低头,当初大家坚持得挺励志,只是不想承认这一点罢了。
坚持之所以称为坚持,就是因为过程并不尽如人意,得硬撑着,何况以后就剩他跟史天,四根柱子倒了两根,撑不住了。
“让哥,”史天蹲在他边上,搓了搓冻僵的肉脸,似乎是不太想面对自己问出口的问题,“是不是大吉他……要退出了?”
啊,以前果然是小瞧了大脑袋的智商,居然没用提醒就自己想明白了。
程让对此充满感激,因为他说不出口。
“嗯,他爸说的。”
史天脸冲大街,呆滞了半分钟,然后语出惊人地说:“没事,能理解,换成是我儿子我也不让他干了,退就退吧,让哥你也去忙你的泥人事业,老白我撑着。”
程让:“……”
这话说得实在叫人惭愧,他第一次感觉在人生境界方面被史大脑秒得渣都不剩,这是多么令人敬佩的革命意志!
“天儿,”程让握着革命同志的手,感慨万千地拍了好几下,“你是好样的,你太牛逼了,你舍身为兄弟,兄弟们不会忘记你的,但是……”
史天:“别但是了让哥,我知道你想说啥,我想再坚持一下,我跟你们不一样,不干老白干啥都挺费劲,那不如还干老本行,说不定我能行呢。”
程让更过意不去了。
“你俩这是永别呢?”江乘拎着奶茶回来,见这俩傻子大冷天鼻子里喷着热气,完了握着手深情对望,差点就去找根棒槌把他俩手砸开,“赶紧拿奶茶捂手吧都冻成鸡爪了。”
程让甩开史天沾满铅笔灰的胖爪子,接了奶茶捂在手里,“哥,你下回别去他家买奶茶,都自来水兑的。”
史天吸溜了一口,抬眼看着江乘,没敢发表意见。
江乘把自己那杯也赏给史天了,“奶茶粉这种玩意还不如自来水呢,再说你就知道别家不用自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