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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名流(250)
作者:也逢春 阅读记录
这一泼不要紧,竟正叫贾昌亲眼看见谢元贞右手掌心狰狞的伤疤。
“小公子说的是,”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主簿拎了那小子急急下去,贾昌视线仍不时流连谢元贞的那只手,方才有几分愠怒,此刻都化作好奇,“或许是贱命易养,亦或老天也想留小人一条命。”
两人不过五步之遥,谢元贞右手既有如此伤疤,依贾昌的判断,当是使不得膏锋锷那般的大刀。
“当年这手拜五部马槊所赐,如今几乎使不上力了——这麽说来,我谢元贞倒也是条贱命,”阳光下,谢元贞转了转自己的右手,他心知贾昌好奇,一派浑不在意,甚至当着他的面欣赏起自己的伤疤,“只是不知贾将军大难不死,接下来有何打算?不会是想来此地查证猜疑,再顺手牵羊捞些证据,好去向你的护军大人邀功吧?”
说完谢元贞收起右手,目光重新投向贾昌,这话并非在说别的,正是指谢中书四子,谢元贞的这个身份。
关于这个身份,贾昌斡旋其间,两方下注,自然也在护军大人跟前提过一嘴,那引子便是之前并未因走水而获罪的太子卫率谢懋功。
彼时事关口供的对谈余音绕梁,事后贾昌这漫不经心的一句,势必叫多疑的李令驰複盘,当时谢懋功登门道谢,曾说自己见过当朝司马柳大人。
谢懋功为人轻浮,有什麽算计都挂在脸上,实则是与公冶骁一般无二的没脑子。这话本是为在李令驰面前邀功,想借结交柳濯缨两头讨好,谋个更高的出路。
只是他如何能料想,这些全然并非李令驰的重点。可叹护军大人来到江左,被铎州谢氏压制多年,总有一天他也会突发奇想,有没有可能当年洛都谢氏并未死绝?
即便李令驰不想,只消谢懋功哪天得意忘形,那张滔滔不绝的嘴巴再大些,叫李令驰知道他与柳司马的这一面竟是在七年前的铎州谢府也未必不可。
疑心一旦起了,到着手查证不过是一段时间的酝酿。经此一事,贾昌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不依靠任何世家,他自己便要做大梁最高的世家!
“小公子惯会玩笑的,”贾昌将所有心思滴水不漏地藏起,摆出惯常的和颜悦色,“小人决计没有这样的心思,偷回口供实乃小人一时鬼迷心窍,可眼下李令驰那头还在窝里斗,小人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如今更该悔过自新——还望小公子宽宏大量,小人既脱胎换骨来做耳目,总得帮您做些事才能得您信任,也叫那李令驰不再起疑心。所以您接下去想如何对付他,小人或许还能助您一臂之力!”
谢元贞没有立即接话。
他盯着贾昌沉默半晌,像在计算这个已故右将军的剩余价值,心中珠玉算盘打到最后,落到嘴边便是爽朗的笑声——
“历来三姓家奴难得新主信任吶,”谢元贞撂了茶盏,居高临下,热茶沾湿衣襟,张嘴仿佛带了茶叶清香,实则全是阴鸷质问,“你拿口供向护军表忠心,在我这里却不过空口白牙说要合作——贾昌,你的诚心又在何处?”
寒露开花不结子,时值未时,日头来到最烈处,裴云京策马疾行,走街串巷至于巍峨连绵的李府门前,在一片兇门柏历之前霍然下马。
他穿梭其间,匆匆进门,扑面而来的是满鼻火烧稭秆的焦味。
裴云京脚下不停,匆匆环视周遭,只见府中衆人一片哀色,无人言语,偌大的李府空空蕩蕩,唯有前院的正堂还有人在低声言语。
一路通往正堂的两侧,排排白幡随风而动,在裴云京到来的瞬间尤其猛烈,似在抗议,又似在警告。
逐渐靠近正堂,裴云京看清门槛之后的蒲团前有一火盆,火边还有一盆黍稷梗,除此之外倒不见棺椁,裴云京由此极目而上,这才瞥见堂屋最深处的正中安放着一座牌位。
描金小字隽秀,所写并非护军李氏——
而是大梁怀殇太子之灵位。
裴云京跨过门槛,进门先对坐在一旁的李令驰下跪行礼,“明公节哀。”
荧惑入南斗,转眼入深秋,梁室多灾多难,大旱蝗灾还不够,近来更是地震频发,灾祸如预言所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一次土断后的国帑就快挥霍一空,朝廷财政减收,世家重新腰缠万贯,就在此等紧要关头,皇后忧思成疾偏又早産,诞下不足八个月的皇子。不出意料,当夜就被李令驰逼着封了太子。
只是千算万算,短短两旬的精心照料下,襁褓中的太子感染风寒,当夜就在皇后怀中撒手人寰——
满月喜宴转头就成了国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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