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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名流(230)

作者:也逢春 阅读记录


这是要太医令为她父亲解毒。

来的路上裴云京就已叮嘱过,太医令往前一步是刀山,往后一步是火海,这裴云京想要自己装傻,李二小姐却命自己刮骨去毒。多年侍奉主上的机警让太医令不过犹豫片刻便开口应付道:“不敢,下官这便开方。”

说完太医令就匆匆往外间书案去,裴云京本要跟着去看方子,李令驰却在此刻突然叫了他的名字,“安饶。”

裴云京转身的脚步一顿,倏尔转回来,跪在榻前,“明公想说什麽?”

太医令身边空了人,李令驰叫住裴云京,便换了李凝霜随他去开方子。

房中没有开窗,昏暗的帐前,李令驰的面色看起来更为枯槁,仿佛行将就木,有人轻轻再推一把,便要撒手人寰。

他眯着眼,半晌才看清裴云京的脸庞,还没开口,眼角已经渗出一滴泪,只听他有气无力,“岭南战事如何?”

“明公宽心,这仗要打得彻底,便不是一时三刻的事,”裴云京知道他放心不下,玉氏一日不死,裴云京一日不交虎符,李令驰便是死也难瞑目,“但属下自当竭尽全力收複介鄄二州。”

听罢李令驰却没再追问,反而揪着别处,“如今你已贵为镇南大将军,再自称属下,怕是不妥。”

这声音低沉,裴云京还是听出其中别意,但如今他羽翼丰满,也不是谁的敲打都能成为震慑,他低眉顺眼,眼中却没有一丝恭敬,“明公,安饶做一日安饶,便一日是您的下属。”

李令驰忽而又念:“安饶——”

裴云京以为听错了,凑近又问:“明公有何吩咐?”

“安能轻饶恕,何以不言杀,”李令驰忽然看向他,从眼缝里射出的精光似一道冷箭,“这字是谁所取?”

裴云京眨了一下眼,语气更加柔和,“明公,是介州典签沮渠邃。”

“是了,你第一日做我的副将,便自报过家门。”李令驰不再看他,眼睛转向床帐,去屋顶以及遥远的天边寻一抹记忆,“生娘小于边,养娘大于天,他既赐你安饶二字,想必是寄予厚望。”

裴云京顺着护军大人,“明公之于属下,何尝不是恩同再造?”

“恩同再造?那玉氏也是谢公绰的学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他说反就反了。”李令驰是在假设,但这话从他嘴里蹦出来,仿佛就成了真,“沮渠邃如今就在岭南水师军中,来日若他不肯归降,你待如何?”

“属下带兵讨伐是为拨乱反正,灭此等不正之风。”裴云京嘴角牵起一个更大的角度,笑意至于眼底只剩嗜血的冰凉,“屈从玉氏淫威是为不忠,带头不降是为不义,若真如此,那他便该杀!”

李令驰不止笑,还笑出了声,连外间写方的太医令与李凝霜也不由朝内间投来目光。

“不忠不义,好个不忠不义,可大梁的忠义早都叫那谢泓一笔一画写尽了,他的胞弟如今却要踩他的尸骨一步登天!”李令驰似乎有了些气力,“听闻那谢公绰每每酒酣,都会吟诗一首——你可知他所吟诵为何?”

裴云京指尖磨着床沿,说话间略微撑起身子,“属下不知。”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①。”

李令驰沉吟到最后,强弩之末,声音又渐渐低了回去,裴云京说不知道,这也是哄着李令驰,自从赵云清死后,裴云京就明白,此生李令驰再不会信自己的任何一个字。

谢公绰与李令驰是一路人,这点连李令驰自己都十分认同。谢公绰不止吟诗,还要边吟诵,边拿一柄玉如意敲那唾壶,经年累月的击打之下,壶口全是缺口。

那缺口上写满了谢公绰的野心。

李令驰叹一口气,末了又轻笑道:“此乃当年高祖之父临终之言,而后靖襄帝励精图治,开拓大梁盛世——他这是想学靖襄帝。”

“可谢公绰没有谢泓的忠心,”裴云京不置可否,他认同也不认同,谢公绰要效仿也得有前提,“有忠心才有孝子贤孙,才有拥趸。”

这话明里否认了谢公绰,实则是将李令驰一并打入万劫不複,李令驰却装着忽略了这点,反驳道:“忠心是身为人臣的本分,可古来创业之君,哪个又有丁点儿忠心?遑论谢泓人都已死绝了,满门上下不留一个活口。”

裴云京这才垂下眸去,脱口一句:“明公所言极是。”

却说这厢夕阳西下,谢元贞终于满载而归回了司马府,谁料赫连诚已在后院房中等候多时。

那一盏灯烛昏黄,映照出一片硕大的人影,谢元贞脚步渐近,方才在前厅时却没有僮仆禀告自己,直到进门之前他仍心有犹疑,推门而入的瞬间倒是明白了赫连诚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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