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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名流(176)

作者:也逢春 阅读记录


最后一口水喝得匆忙,有水滴从谢元贞的嘴角溢出,赫连诚指腹小心揩过,抱着他的动作一如当年幕天席地,前胸与后心紧紧依偎,“若是你还不想歇息,不如与我说一说当年诸王内乱的起始。”

“此事天下皆知,倒也不算什麽秘密,彼时高祖靖襄帝早逝,肃宗继位,主庸国疑,武烈皇后假传国诏,令野王领铎州兵马进都清君侧,肃宫廷,实则是要铲除异己——”谢元贞说到后面忽然反应过来,看向赫连诚。

只见他问:“武烈皇后是谁?”

“她也姓裴!”谢元贞下意识攥住赫连诚的两指,“不过裴氏至死都不曾育有子嗣,难不成裴云京是裴氏母家后人?”

这回轮到赫连诚摇头,“裴云京是个孤儿,收养他的是介州典签沮渠邃,我派人查过靖襄年间的吏部存档,沮渠邃下放之前,曾任太子詹事。”

“太子,肃宗,武烈皇后,”谢元贞喃喃念道:“裴云京是沮渠邃的人,他们想替肃宗报仇?”

肃宗生得一副葫芦不破瓢,是个十足的傻子。别说做个创业明君,就连守成之主的门槛也还远远够不上。当年朝野坊间流言四起,都说武烈皇后瞧不上肃宗那副癡傻的蠢样,才借颛臾野王之手,名为清君侧,实为斩君魂。

只是战事易起不易结,这一出清君侧演过两次三番便是烈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武烈皇后咎由自取葬身火海,颛臾野王也身败名裂,万箭穿心而死。可以说直接杀害肃宗的人早就得到了报应,若说沮渠邃还想报仇雪恨,这说法根本站不住脚。

何况裴云京取姓自裴后,恨一个人,是要以此铭记,还是他根本是要为裴后报仇?

可惜一个时辰实在太短,赫连诚看了一眼窗外,撤开一只软枕,扶谢元贞躺下,“倘若沮渠邃果真是为报当年宿仇,就等同于岭南水军中安插有内贼,你得寻个机会暗示你从父兄,务必小心此人。”

“当年岭南水师叛逃,世家便有推测是谢氏欲拥兵自重。沮渠邃既要报仇,杀肃宗的人早都死绝了,他还想报什麽仇?”谢元贞安稳躺下去,思绪万千,神来一笔,“即位诏书能被篡改,那麽清君侧的诏书呢?”

“桩桩件件究竟是否指向同一处,我也会再着人去查证,”赫连诚重新握上他的手,让倦怠的谢元贞莫名感到安心,“还有两刻,你且安心睡,我就在榻前。”

只是行思坐想不敢停,谢元贞好容易闭上眼,睫毛尤在不时颤动,赫连诚想到儿时阿母唱过寥寥几次的歌谣,心血来潮,低低唱起来——

大漠广,秋草黄

鸿雁千里向南方

城墙老,冬风凉

明月万里是他乡

谢元贞莫名觉得熟悉,但是困意随掌心的热流来袭,遍达四肢百骸,谢元贞终于支撑不住昏睡过去,跌入一片四季如春的梦乡——

交光清夜,历历明星时隐见①,深宅大院里,锦绣闺房中,谢元贞小小的一团,被抱在崔婉芝怀里还不安分。

“阿奴还不睡觉?”

小元贞扒拉着母亲,在银色月光下冒出一对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亮晶晶,“阿奴想听歌谣!”

“好,”崔婉芝没有办法,伸手搭在小元贞后心,有一下没一下。

大漠广,秋草黄

鸿雁千里向南方

城墙老,冬风凉

明月万里是他乡

那些熟悉而久远的字眼在谢元贞脑海中,犹如马下繁花,谢元贞越想溯本求源,时空便如洪水猛兽,要将他推往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最后谢元贞猛地一挣脱,竟就这麽醒了过来。

“季欢,你醒了?”谢云山就坐在外间,听见动静立刻走到床前,谢元贞点头应了句,才发现谢含章正趴在榻前,神色间难掩担忧。

难道他们知道自己吐血的事?

谢元贞警铃大作,下意识垂眸,又见身上早已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床榻前的地面也是干干净净。此刻帐内幽香,半点血腥气也闻不见。他难以置信,擡眸往窗外一扫,隐约看见院中的架子上挂着湿漉漉的衣服——

原来赫连诚早已帮他收拾了烂摊子。

“叫从兄久等了。”谢元贞说着就要起身,谢云山却不让,“方才胡大夫来瞧过,说你损耗过重,刚给换过药方。”他摁下方才等候间的千言万语,与谢含章一起将人扶起靠上软枕,“你这一觉直接睡到申时三刻,定是饿坏了吧。先垫点儿东西,一会儿好喝药。”

谢元贞被从兄说得无地自容,红着脸坐起来,视野渐高,又瞥见榻前搁着一瓶金创药。他不动声色,与谢含章眼神交换,只见阿妹避过谢云山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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