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之用了一晚上的时间走遍全城，天就要亮了，他擡头看着远处沉沉的天空，一点微光照亮了云层。

城中的大火已经全灭，他欣慰的笑了笑，最后脱力晕倒在废墟之上。

周围的嘈杂让裴清之晕了过去，都没能安生。

一睁眼，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简陋的帐篷之中，周围都是伤者，断手断脚的不再少数。

经过一夜发酵的血腥味散在空气中，裴清之再也控制不住的跑出帐外，扶着一侧屋檐的断壁，吐了个天昏地暗，直到肚子里只能吐出胃酸才作罢。

帐篷里外空余的地方都躺满了伤者，裴清之垂眼，与自己脚下靠坐在断壁的孩童看对眼，孩童大概四五岁的年纪，嘴唇乌紫，睁着大大的眼睛已经没有生气。

裴清之只觉心口涨得难受，连呼吸都带着他自己察觉不到的唔咽声，眼泪无声无息落下。

那种感觉，让他恨不得把这个可怕的世界撕裂。

从前觉得这就是本小说，一切都是虚构的，不真实的。

可现在孩童的这双眼睛告诉他，这不止是一本小说，他可以是真实的。

擡着伤者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根本没有人注意裴清之这边的情况，他抹了把眼泪，勾唇对孩童说道：“喂！我替你报仇好不好？”

孩童已经永远不会回答，周围还是一片嘈杂。

裴清之眨眼，脆弱的泪珠眨上眼睫，他颤抖的从自己怀中掏出一颗纸包糖，轻轻地放在孩童无力的手上，“请你吃糖，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孩童的眼皮缓缓颤动，接着在裴清之的面前闭目。

裴清之的眼泪又控制不住了，他捂着眼睛擡头看天，一只手落在孩童的脑袋上拍了拍，“真是好孩子。”

恍恍惚惚行走在废墟中，裴清之口中呢喃着莫倾城的名字。

突然，他耳边传来熟悉的争吵声。

是贺渊的声音！

裴清之转头往发声地看去。

一座塌陷的房屋前，贺渊正被一妇人紧紧地抱住一条腿，那妇人脸上鼻涕横流，挣扎中全蹭贺渊的衣袍上。

“你一定要救救孩子，他不能有事，孩子爹已经没有了，这是家里最后的血脉，你一定要救救他。求你了，仙人求你了，救救孩子。”

妇人的声音悲切又强势，被抱腿的贺渊，性格高冷不爱说话，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善言辞，此刻他紧紧蹙眉，不耐道：“我没有不救，你先放开。”

妇女抱腿的手更加用力，“我不放，你答应我一定先救弟弟，姐姐就看她的命了，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是他命苦了。”

贺渊再次耐心解释，“先救姐姐是因为她这一方的房梁更重，要是先救弟弟，姐姐这边再次塌方，一定活不了，弟弟那边较轻，就算再次塌方，也不会要他性命。”

“不行！”妇人的头摇成拨浪鼓，“弟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了，他不能出现一点闪失了，听我的，我是孩子的娘，是我把他们从肚子里生出来的，我有这个权利替他们做决定。”

姐姐是能救了，弟弟只是担一点风险，贺渊实在不愿罔顾人命，两人就这麽一直僵持着。

“你没有！”裴清之越过废墟中，他从倒塌的房梁上跳下来，“你没有权利替他们做选择。”

他看着妇人的眼睛，“因为你不配，从你肚子里出生他们不能选择。”

“你、你在说什麽？”妇人一脸泪痕看着他，泣泪控诉，“这是我的孩子。”

“这是他们的不幸。”裴清之讥讽。

“你！你！你！……”

裴清之这话直接往妇人的心窝子里戳，还一连戳几下，妇人一时又气又急，慌乱到说不出话来。

“别你了，还救不救，不救我们换下家了，这样拖着人家不放，你知道耽误多少时间救人吗？”

“救救救！！！”

生怕没人管自己的孩子，妇人忙不叠连连点头，“求两位神仙救命！”

裴清之挤到贺渊身边，“那就让开，人是他在救，那就听他的否则就自己来，别人出力你出嘴，要求还挺高？”

妇人被他拿捏的有口难言，之后一点要求也不敢有，赶紧松开贺渊的裤腿。

望着贺渊看过来的目光，裴清之笑出一脸职业假笑，挽尊道：“有时候恶的面具更能成事。”

见贺渊还想再说什麽，他赶紧开口打断，“还是先救人吧，有什麽事情之后再说。”

轻重缓急，贺渊还是分得清的，两人往倒塌的翻屋走去，贺渊去了姐姐那边，裴清之就去了弟弟那边。

弟弟头顶的房梁还算完整，只是困在废墟之间的空隙，一时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