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人，似乎料定了自己不会听到有用的答複。

屋外的光被站在门边的人挡住大半，视线中仍然有一片挥散不去的阴霾。

在许许多多的不清晰中，温郁与陈曦在这一刻四目相对。

她听见有人说：“温郁，你醒了。”

人是熟悉的人，声音却有些不对劲了。

陈曦的声音里，明显带着一份僵硬。仔细一听，还能察觉到各个字音间的顿感。

这时，温郁发现了陈曦脸上的变化。

五官大致还能看出原本的模样，但都圆润了不少。

并不是说陈曦长胖了，而是脸上的线条都弯曲成了一个怪异的弧度。将这些弧度与她现在过于光滑的皮肤表面结合起来看，还挺和谐。

只是这份和谐，不该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目光再往下移，一切的变化都在陈曦嘴角延至下巴的细线中得到了答案。

那是深红色的细线。

温郁再一擡眼，视线缓慢而平静地扫过她的脸颊。

没错。

单从这张脸来看，眼前的这个人......还可以称“她”为人吗？

“她”似乎是一个人偶。

温郁迅速伸出手，在床边借力一撑，翻身下床。

但是她忽视了这是一具才从沉睡中醒来的身体，双腿一软，差点就要伏倒在地上。

也正是这个意外，让她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认定。

是陈曦变成了人偶，而不是一个套上了陈曦外壳的人偶。

在她膝盖弯曲下去的一瞬间，人偶的反应虽然迟钝，但也竭尽所能地走上前，把一手撑在床边、勉强支起身体的温郁扶了起来。

这个举动更加让温郁觉得，眼前的是突然变成人偶的陈曦，而非套上陈曦外表的人偶。

身处于陌生环境的她，显然更能接受前者的变化。

至少她还是陈曦，会彻底抚平温郁颤动的情绪。

温郁坐回到床上，目光再次扫过人偶的身体，然后近距离地面对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不禁问：“陈曦？”

陈曦细声回道：“是我。”

温郁张了张嘴，没能再次发出声音。

她嘴上一闭，心间一沉，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一句：“你可以站起来了？”

这话如果说出声，就是把之前那个无时无刻不依赖轮椅的陈曦拉回到两人眼前，大概谁都不想看见了那样的陈曦。

温郁选择了安静。

片刻后，陈曦见温郁眉宇间有一股缠绕的情绪，倏然展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还是原来的笑意。但现在的她已然不似从前，那样笑起来，再加上昏暗环境的“添油加醋”，看着竟然有些骇人。

她说：“你有听见系统的声音吗？”

温郁顿了一下，特别平静地说：“你是说地图，还有那些任务吗？荆棘边陲，这里到底是个什麽样的地方？你怎麽会变成这副样子？”

“具体解释起来有些複杂，”陈曦说，“总之，我在这个副本里的身份和你不太一样。你在系统中待了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不是通过正规通道进入的，但它似乎已经把你列入考核者的名单。所以当你再次进入新副本时，能听到系统发出的任务。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离开......”

“为什麽要完成任务？”温郁遽然打断她。

“啊？”

陈曦不禁流露出疑惑，细长的脖子随着脑袋一歪，发出“咔哒”一声。

温郁默默垂下眼睫，盯着她的脖子多看了两眼。

然后又默默移开了视线。

她的脖子没有了光洁细腻的皮肤，仅用一根不长不短的木头关节连接着身体和脑袋。

那麽细的一根木头，都承受不了多少重量。看上去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轻易夺取“人偶”的生命——

很脆弱。

不知道为什麽，温郁细看过两眼人偶，就感觉心里蒙上了一层雾。

说不上来到底是什麽滋味。

虽然这句人偶的身体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处，但温郁不想看到这样的陈曦。人总是贪心，遇上了好的人或事，就想遇上更好的。

温郁的这份贪心，在这一刻，体现在陈曦身上。

她总觉得，发生在这个陈曦身上的好事情，不该只有能行走这一件。

温郁沉默了顷刻，不愿让人察觉到她的情绪，无声无息地转回话题：“之前没有任务，也没有完全任务一说，我不是也走到了下一个副本吗？”

陈曦：“......”

有点无奈。

她好像解释不清现在的情况了。

不料温郁竟然完全不管情况如何，直接吐出心里的迷雾，潇洒清脆地说了一句：“干脆让这个副本和天空城一样，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