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时在家的睡眠时间并不多，一场短觉醒来，混身上下都溢满了疲惫和无力，偶尔还会犯恶心。

如果仔细算，温郁睡在实验室的时间可能比在家里多。

实验室里有一间专门的休息室，里面有好几张软榻，温郁是那个房间的常客。在她工位的椅背上，时常挂着一件厚实的外套，小憩时可以当作被子。

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实验室，温郁从没有得到过此刻的感觉——放松。

她的精神没有紧绷，眼周也不酸，全身软塌塌的像滩烂泥，似乎再躺一会儿，她就可以和身下的柔软床垫融为一体。

温郁有些眷恋这种感觉。

她缓缓闭上眼，打算再当一会儿“烂泥”。

然而，一串清脆的敲门声在此时响起，精準地落入温郁耳中。她下意识掀起眼皮，一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这就像是一个应该早起的人挣扎着按掉了晨间的铃声，试图当一个全世界最无用的人，但那时的房门总会被毫无征兆地推开，推开房门的人会告诉你“该起床了，你不可以是个无用的人”。

温郁彻底清醒了。

她不可以放松下来。

她还不知道自己现在躺在什麽地方，以及，敲门的人是谁。

门外的人并不知道温郁已经醒来，还没等到一声答複，就爽快地推门而人。

然后，一个面带笑容的女人向温郁走了过来。

她的打扮很精致，像是从容穿梭于社会或职场的成功女性。嘴角和眼尾都挂着一些皱纹，脸上有轻柔的笑意，为她布上了一层自然的祥和气息，看上去并不显老，应该是个中年人。

“小姑娘，你醒啦。”

“中年女人”走近，把手里的金属保温盒放在温郁的床头柜。她拉过一张凳子，温柔地撩起半身长裙，落座在床边。

温郁礼貌地回应了一声“嗯”，然后聚起力气，用双臂支撑起上半身，靠坐在床头，“阿姨您好，您能告诉我，这是哪里吗？”

“中年女人”没有回答，只是坐着，始终保持着一张笑脸。

这笑容看久了，竟有点瘆人。

“中年女人”不出声，温郁也不着急得到答案，同样静静地看着她。

一张木头脸对着一张笑脸，各自都没有任何神情变化。

从旁看起来，她们像是在较劲。

“中年女人”最终败下阵来，垂眸加深了笑意，“没有其他想问的吗？”

“有，”温郁点头说，“但是您还没有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

“好吧，”女人无奈地笑着，“抱歉小姑娘，或许是因为我年纪大了，有些自负，刚才竟然想从面相看透你。”

温郁淡淡地说：“没事。”

然后继续静声，等待她的答案。

女人支起床上的隐形桌子，再从床头拿来保温盒，取出里面温热的一菜一粥。

温郁犹豫了一下，迟缓地把身体挪过去。

女人忽然说：“你很乖。”

“嗯？”

温郁不喜欢这个评价，在双手攀上餐桌的时候，下意识发出疑问。

女人带着叹息说：“你比圣女乖多了。”

眼前的这个人，终于丢掉了她的笑容。

温郁不禁有些好奇，她嘴里的“圣女”是谁？

“你先吃点东西，然后听我说，”女人把一筷一勺递给温郁，坐回了凳子上，“你现在所在的地方，叫鲜花小镇，这里是镇上的疗养院，我是疗养院的院长，你可以叫我十四奶奶。”

听到最后四个字，温郁吞咽白粥的动作倏地一顿，差点把带着热气的颗粒和液体喷散出去。

她咳嗽两声，缓了缓气息，忍着气管里略微刺痛的感觉，重新审视面前的女人。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她的长相、气质、精神面貌，都应该是一个中年人。

她却称自己为“奶奶”？

温郁短暂地抛却先前的疑问，转而问道：“冒昧地问一下，您高......嗯......您几岁？”

闻言，十四奶奶想了想，说：“哎呦，你这个问题还真难，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年龄了。我在这个镇上住了很久很久，久到——能够忽略时间带来的变化。”

这是什麽意思？

温郁小口抿着白粥，忽然想到了一个词：长生不老。

除此以外，她想不出还有什麽词，能够让时间在十四奶奶身上暂停。

“想到了什麽？”十四奶奶忽然问。

“没什麽，”温郁随口回道，“我只是觉得，奶奶您真显年轻。”

只是她还有点想清空自己的脑袋。

“长生不老”这麽玄幻的词，竟然能被她想出来，现实世界里怎麽会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