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遮挡，温郁的目光便随着咳嗽声，準确地落在主位的老者身上。

这位老者的眉毛几乎是半张脸的长度，完全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听见他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人已经来了，我们就好好算一算账吧。”

算账？

哦，那笔赔偿款。

温郁瞧了一眼瞪着她的门边壮汉，然后走上前，越过十四奶奶，径自拉开会议桌边的一个空位，安静地坐下来。

“您是说那三万四千......三万七千五百六十元七角八分？抱歉，我赔不起，能换种方式偿还吗？”

虽然看不清神色，但被忽然加重的呼吸吹起的灰白眉毛还是暴露了老者的惊讶，他沉声说：“我们这一帮人大晚上来找你，也是为了这事。”

温郁轻声一“嗯”，继续倾听。

老者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那三万多块钱对于你来说，或许不是一个容易达到的目标，我们呢，原本也不想强制你留在镇上，这事儿，还得看你个人的意愿......”

温郁听到这，不免换上带着“恶人”滤镜的目光重新看向老者。

他说，个人意愿。

貌似定下赔偿金额的时候，她还是个昏倒在床上的倒霉鬼，有哪门子的个人意愿。

真不知道这话是怎麽说出口的。

虽然心有波澜，但温郁脸上仍然没有太多的表情，再加上会议室里的灯光昏暗，根本没有人看得清她眼里的情绪。

她正在想着这群人之后又会有什麽鬼话，眼前的景象忽然就清晰了不少。

是灯光亮了。

温郁一偏头，正好碰上十四奶奶走到她身侧，把手里的煤油灯放在温郁面前的桌子上。

十四奶奶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对老者说话的声音有些匆促：“行了，看你这说话做事的墨迹劲，再让你说下去，天都要亮了。不过我也没有批评你的意思，毕竟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你还是赶紧跟这姑娘把话说清楚吧。”

老者听到十四奶奶的声音，挑起一侧眉毛，终于露出了浓郁毛发下的一只小豆眼，带着笑意回了句：“急什麽，我们早就商量出结果了。”

却很快对温郁说：“那些钱不需要你赔了，只要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照顾圣女，我们也什麽都不追究了。”

说完，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第六章鲜花小镇（4）

随着指尖敲打桌面的声音越来越重，温郁能感受到，这个房间里聚焦在她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了。

房间里一共九个人。

到最后，有八个人看向她，还都不打算说话，想依靠夜晚的沉静和狭小拥挤的空间，给温郁制造一点压迫感。

可惜，温郁向来不吃这套。

干等到她在桌面敲下最后一声，尴尬的氛围才逐渐散去。

这最后一声还是因为她不小心用多了力气，敲得指尖有点疼。

温郁慢慢揉捏着指尖，平淡地说：“老人家，您说的照顾是什麽意思？”

话音刚落，就听见房间里忽然有一道呼吸声加重了。

温郁斜眼一瞥，就瞧间那人已经坐不住，身躯隐约有起势。“吱呀”的木椅移动声都已经预备好，愣是被原先站在门边的壮汉按了下去，并提醒道：“冷静。”

被按下去的那个人身材干瘦，完全敌不过壮汉。只一瞬间，他就失去了挣扎的可能性。

“对，冷静，且要有耐心。”老者再次睁开豆大的眼睛，正视温郁，“既然你非要多问一句，我就仔细跟你讲讲，免得临了后悔。”

温郁点头，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老者擡了擡眉毛，继续沉声道：“我们圣女的身体不好，日常生活里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所以需要有人一直照顾她，但是昨天，照顾圣女的泰莎去世了。镇上本来人也不多，我们一时也抽不出人手去教堂，现在，只能把这项任务交给你了。”

老者忽然一顿，“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十四奶奶正在往生命垂危的灯里添油，听到这个问题，手里的动作遽然一顿，差点将煤油灯整个打翻。

她和这位“外来”的姑娘讲过那麽多话，竟然忘了询问姓名。

温郁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晃动的灯芯，然后说：“温郁，温暖的温。”

“是个好名字。”老者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似是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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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郁没想到，她进入疗养院的时候是“孤单一人”，当时甚至还陷入了昏睡，完全没有一点儿意识。

现在出院，身后竟然跟着几个不熟悉的人，他们手里还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很像是一起迎接最亲爱的家人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