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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儿上的病美人(124)



江折柳没有来世,他只有境界,没有修为。

北风忽紧,卷着雪打响了窗。一旁的烛台之上,泪滴随着火光逐渐流淌而下,凝结如血。

“你没梦到过他吗?”何所似道,“不肯跟我说说?”

“没有。”江折柳的手颤得有点厉害,他收紧指骨,指甲扣进掌心里,神情却还是疏冷淡漠的,雪发乌瞳,比打松枝的冰霜还要发冷,一身清寒气。“既已两别,不必入梦来折磨我。”

何所似慢慢地笑了:“怎麽是折磨呢。他有意使你受伤,间接置你于死地,你再亲手杀了他,这不是恩怨两平吗?”

“恩怨两平。”江折柳闭眸又睁,“下七情散、留记声蝉,我竟不知,我与天机阁有何恩怨?”

王文远从一开始就是针对他的,仙门首座的位置固然诱人,可若不是从江折柳手中拿过去,便也没有那麽诱人。他的利益建立在一种江折柳难以窥知的恩怨之上,表面上是为了谋取利益,但实际上,仿佛是为了疏解他藏匿不露的恨意。

江折柳乍然想起一身诅咒和毒药的王墨玄。

“啧,那个神棍也有话问你。”何所似险些记不起来,“他要问你……这几百年受人崇拜仰慕,可有心虚之处?”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江折柳看着对方,神情中有一点疑惑。

“他的父亲,乃是你师父故去后声望最盛之人,他重伤陨落,正可为江仙尊铺平道路。”何所似笑眯眯地道,“小神棍曾在父亲死前沖入房间,见到老阁主的遗躯上是淩霄剑的剑伤。这是他告诉我的。”

“小柳。”他好像喜欢上了这个称呼,“人是不是你杀的?”

江折柳心中百味陈杂,叹了口气:“是我。”

何所似像是听到了什麽仙门秘辛,诧异地睁圆了眼:“……你说什麽?”

“天机阁所修的心法有所缺陷,纵能勘破天机,但有走火入魔的风险。”江折柳头疼得厉害,觉得左半边都在不断地炸开,仿佛左耳都要听不到声音了,他停顿了一下,言简意赅道,“王老阁主受邪修暗算,临阵发作,敌我不分。我斩杀他之后,为保四大仙门的声誉,没有提及心法入魔之事。”

天机阁上一任阁主的死因,到现在还是迎战重伤,当年知晓这件事的人,这麽多年里,隐居、退隐、重修,所知者早就寥寥无几。

“……啊?”

这麽短短几句话,他说得却特别疲惫,擡手掩唇咳嗽了几声,低声道:“我劝你回去跟王文远说,问他是否也有此倾向。”

“走火入魔?”何所似道,“你也觉得他不太正常?”

江折柳却已经不想说话了,他脑海中嗡嗡作响,疼得像是快要裂开了一样。被修複着维持着的五髒六腑再度发痛,像是被粘好的花瓶裂缝被撞了一下,每一块碎片都在往下掉着粉末。

瘀血淹过喉口,一片腥甜。

何所似盯着他道:“你果然是大限将至。”

只这麽两个消息,就这种程度的负面情绪波动,就能碾碎了他的身体,将长久的温养化为虚无。

江折柳将腥甜咽了下去,不想表现得太过狼狈。他的手心全都是冷汗,这时候扣着座椅扶手,却用不上力,只是搭在那里而已。

他知道何所似的目的,对方想要离开冥河,而世上有能耐凿碎通幽巨链的人,也就那麽几个,在他身上下功夫,不过就是为了惹疯闻人夜罢了。

至于为什麽不现在就杀了他,大概是不想被暴怒的疯子砍碎锁链之后再往死里打吧……也许对方还有其他的后招也说不定……

江折柳都要佩服自己到现在还能想这种事,他既能清晰地感觉到久违的疼痛,感觉到複生石源源不断支撑过来的生机,却又能从极端的痛苦中抽离出一缕思绪,逐渐地编织成网。

他的手腕很纤瘦,墨色的手镯从腕间滑落下来,卡在手上。

“江仙尊。”何所似恢複了正式的称谓,“你说的这件事,我不是很想告诉王文远诶?”

他还蛮喜欢培养疯子的,比如这个死掉的祝无心。他喜欢那些对某些事格外偏执的人,喜欢弄碎他们。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江折柳的声音。

“……随你。”

这人对于自己的声名清白好像也不是很在意的模样。

何所似嘿嘿地笑了两声,随后道:“如果我能早日脱困,也不必用这具身体来恶心你了,是不是?”

他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身形渐渐隐没在烛火的阴影当中,气息在室内消失无蹤。

只剩下一片烛光,终于被窗边拂来的风吹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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