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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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何曦一家来到洪都的时候，卓今刚满八岁。

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卓今很懂事地没有像从前一样向家里人要生日礼物。

但生日毕竟与其他日子不同，小卓今一早便起床，来到附近的海岸堆沙子玩玩，时不时会擡头望向大海与天空相接的地方。

然后嘟囔着爸爸什麽时候能回来……

阵阵海风灌入男孩的衣襟，即便是夏日，带着水汽的风也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下意识去找暖源。

海鸥在天边打转，总是遮住卓今的太阳。

“这是你做的蛋糕吗？”

稚嫩的童音从身旁响起，卓今收回视线望向身旁的人。他本来警惕的眼神在见到对方的一刻起变得稍许柔和：

那人的浅色头发微微卷，大眼睛似乎能将一整片海装进去，很可爱很干净的小孩，比他在渔村里见到的任何人都要美好。

落日映在他的浅色瞳孔，似乎发着光，叫人移不开眼。

一只手还指着自己刚刚堆的沙子……听他说的话，蛋糕是什麽？

可惜卓今没读过书，即便是遇着这样的人，也不知该如何去形容完全，只能尽力记住他的长相。

天使吗？

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盯着一个人看不太好，卓今有点不知所措，站了起来，刚碰过沙子的手无处安放，堪堪在衣角边垂着。

不过片刻，他恢複了警惕：“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似乎是被对方的防备心吓到，小男孩眼神躲闪着，卓今能看到正慢慢沉入大海的落日在他眼中时隐时现。

“我叫何曦，晨曦的曦——我妈妈说的，”小男孩一改刚刚的惊慌，不自觉露出骄傲的神情，“就是每天早上第一缕阳光，她说那时候是最美的！”

还没弄懂“晨曦”是什麽，卓今一副大哥哥的形象：“我叫卓今，今天的今。”

他没有说“卓”这个字……他不认识，即便没受过教育，他也知道有人会介意，于是更不想让难得的朋友知道。

互换名字应该能算作朋友了吧，他想。

大夏天的还裹得严严实实，卓今心下想着，感觉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

“何……西，”卓今将离开的何曦叫住，“你还没说为什麽我之前没见过你。”

男孩愣了一会，转过身来，海风吹着他的稍长的刘海，遮住了一只眼睛。

相隔的距离不大，但海风吹走了何曦小声的回答，只留下只言片语：“爸爸妈妈……最后……海边……”

“什麽？”他大喊着，在渔村土生土长，卓今从来没有如此讨厌大海。

他只能看着何曦被一个看着就极富有的女人叫走，然后风吹散他的“蛋糕”。

不知不觉间，天边的一角红日早已完全淹没在大海。红色的海面上，风都变了性情，只呜呜地响着，推卓今离开。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妇女们将自家孩子扯回去，可了劲儿地用事先拿的破布打去熊孩子衣物上的泥沙。

一面还不妨碍嘴里骂着。

星星很多，月色并不明朗。

卓今飞快地从海里捞来一捧水，洗去手中的沙，才回到家。

听见几声咳嗽，卓今知道她还没睡，怕她担心自己，便随口吆喝了一句。

“奶奶我回来了。”

得到老人家的应答，卓今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一个翻身躺在床上，胳膊向上交叉着，右腿翘在左腿上，引得木头支架吱扭作响。

心里还想着，今天得到了一份生日礼物。

第2章

“阿今啊——”

天刚蒙蒙亮，老人家起得早，早已搬着老旧的躺椅来到屋前。

岁入迟暮，所以清晨总会让人感慨。

过一天算一天吧，不知道何时就再也见不到这样的景象了。

临近死亡，反倒看得很开。

卓今揉着眼睛，单手伸了个懒腰，走到门口时差点被门槛绊倒。

“诶呦呦，多大的人了，走路还能摔着了？”

奶奶先是着急，还是忍不住笑了，脸上的皱纹揉作一团，但只让人感到温暖。

胡思乱想的早晨，孙子辈儿总能将老人的注意点引过来。

但有了牵挂，便再难走得利索。

他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

“奶奶，您找我？”卓今把手放下，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我昨儿听人家说，咱村里来了一户人家？”卓今看着奶奶摇着的蒲扇，仔细听着，脑子里却是昨天的小孩。

“是。”

“城里人愿意来这儿的不多啦……”老人家不等卓今回答，唱起了好久之前来过的戏班子表演的戏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