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岐搬来一个小凳子，坐下来给外婆梳头，他慢慢地回答，“很多很多，就像鱼入了大海，偶尔早上七点钟的时候，好像一群蚂蚁在搬家。有白的，有黑的，有纯蓝的，也有玫瑰红的……”他知道外婆不识车牌，没有说高大上的车品牌，只简简单单说了车的颜色。用外婆见过的鱼，看过的蚂蚁形容外面的车。

“这麽多嘛，”外婆恍惚了一瞬，“那阿洛走在外面会不会很危险？”阿洛是我的小名，十岁的时候她喊的是阿洛，二十岁的时候她喊的还是阿洛，我长这麽大她从没有喊过我大名，在她心中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

“不会，”姜岐露出灿烂笑容，“外面车虽多，但有交警，有红绿灯，人人都遵纪守法，我们生活在一个强大的国家。”姜岐一字一句说完，外婆的头也梳得差不多，他牵着外婆的手，陪着外婆慢慢在院子走。外婆腿脚不便，又不喜欢总是待在屋子里，姜岐走一步歇一步，停下来等等外婆。

后来，他陪外婆说了很多的话，我在外面的过往，在学校的学业，细如一日三餐，他都讲给外婆听。

有时我和他打电话，很小的很小的一件事，我说给他听，他也很有耐心地在听，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他一边听从下属彙报，一边给予建议。

四

我和他在一起的第四年，我对外忙着公司的事，在学校内，又拿下了学生会主席的职位。策划部又新进了一批新的职员，他们打打笑笑，几个人下课后左手拿着外套挂在肩膀上，一群人说说笑笑约好过几天去外面公园野炊。他们走在路上看到我，重新变得拘谨，结结巴巴喊了声“会长”。我点点头，当作和他们打招呼，他们一群人如释重负推搡着从我面前散开。离我很远后，他们又重新嘻嘻哈哈谈论起几天后的野炊，我回头望了一眼他们背影，觉得年轻就该如此。

这一届的几个部长，都是新面孔，我私下里考察了下，都是没有心眼和谐相处的人，几个人不似我们那一届，没有勾心斗角，有活儿一起干，有功劳大家平摊，閑下来是能约出去逛街的人。听闻策划部新上任的那位部长对下面的人很好，为他们争取福利，下属犯错了揽在自己头上，像个老母鸡一样护崽子。

前天会上，大力和我争持她的下属没有错，是被人冤枉的，让我不能伤了那帮孩子的自尊心，策划部那群大一的新生鬼鬼祟祟躲在窗户后面，偷听我会如何处置这件事，一群人每个人都没藏好乌黑的头发，以为我没看到。

我都要被这群人气笑了，门开了，他们一群人站得笔直，每个人望着我大声地说：“会长好。”

我告诉他们处理的结果，他们一群人激动地喊“yes”，有个人还不顾形象上来大大给我一个拥抱。他们老大在后面扶额，提醒他们让他们赶紧散开。

我路过他们，情不自禁说了一句，“你们遇到了一个好的老大。”留下他们一头雾水，一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五

罗蜻蜓在那次醉酒之后受不了别人的冷眼主动退了学，临走时特地跑过来放狠话，“你以为这就完了吗？我告诉你我们俩之间没完，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也不知道她对我为什麽那麽大的恨，细数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她就没有什麽好脸色，之后的工作中她是能坑我就坑我，按理来说是我该恨她才对。

在那之后我听闻她跑出国留学，常常一个人买醉，如果想要碰到她，就去曼彻斯特当地最大的酒吧偶遇她。

人生有欢喜亦有遗憾，虽然很努力超额完成了业绩，但还是没能拿下校董的位置，老家伙们认为我太年轻了，应该再磨炼磨炼，于是位置给了我竞争对手。

我的那位竞争对手在新上任的第一天，穿越茫茫人海举杯跑过来敬酒，“以后请多多指教，你是我的魏征，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请告诉我，未来的天下还是属于你们年轻人，我相信你还可以做得更好。”

我笑了笑，举杯回敬他一杯，喝完这杯酒，我潇洒地离场，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他。

在说完“未来天下还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第二天，他就把我封杀了。

尾声下

一

在那之后，姜岐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拥抱，他拍了拍我肩膀，安慰我说，“有我在。”

转头当天準备找人干掉他，被我惊恐地拦下来，为此，他还生了好久的气。

当然他的这个“干掉他”不是字面意思的“干掉”，而是让他滚回原来的位置。被我误会也不能怪我，当他信誓旦旦说“已经找好人干掉他”，我真的以为他找人埋伏跟我不对付的那位準备抛护城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