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就在不久之前，他刚到暮色与贺晴见面的时候，贺晴问过他的一个问题。

“你知道为什麽我一直标记不了你吗？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认清楚我。”

“我是因为接受了你，才会被标记，那麽你呢？你真的做好了与我不死不休的準备了吗？”

当时他回了什麽？有些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当时的贺晴疏离地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贺晴一直说他跟这个世界没有联系，但这一刻乐珉涛觉得他早就被自己拉入了人间。

不。

或许他本来就属于人间。

而真正与人间不合时宜的，没準是自己这个“石头做的人”。

Chapter 81

贺晴在得知父亲出车祸死亡的那一瞬间，心里升起的是一种莫名的无边窃喜。

他想去找母亲分享这份喜悦。

“太好了，妈妈，那个男人终于死了，我们……”

我们可以自由了。

可等待他的是血泊中已经凉透的尸体。

直到现在，贺晴仍旧不明白，为什麽那个女人和他不是同一种情绪，到底为什麽明明已经解脱，明明可以远离，却选择在黎明前去死。

他守了母亲的尸体两个小时，还是来问候消息的亲戚帮忙报的警，幸好查出来是自杀，不然他还要无端担上个罪名，被那些八竿子打不着所谓的亲戚不待见。

不过也无所谓，贺晴始终不会遭任何人待见，从他把父亲的骨灰洒进下水道的那时候起，就注定了他到死都是一个人。

原本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遇见乐珉涛。

“是我杀得。”

乐珉涛站在贺晴的身后，听到他低沉的声音，简单的四个字里包含的信息量使他连惊讶都来不及。

贺晴停在了女人一步的距离，他看着面前强撑着不露怯的女人，大声质问道：“我改了他的车，让他出了车祸，他就是我杀的！怎麽了？他想要我的命我为什麽不能要他的命！？”

“凭什麽？就凭我流着他的血，他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我却什麽都做不了？你以为我愿意流他的血？”

他伸手一把扯过女人的领子，臃肿的女人就那样被他拎着，接受着他愤怒的反击。

“你们这些人，在他生前没来串过门，死后也不愿意给他料理后事，还是我跑前跑后，跟进他的火化，你们就像踢皮球一样把我推搡来推搡去，现在跟我说我没有心，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父亲……真的是……？”乐珉涛充满疑惑的声音在身后传来，贺晴偏身转头看去，还是从乐珉涛来这里到现在第一次对上他的视线。

贺晴反问道：“你觉得呢？你觉得我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对吗？”

他笑了，笑的那样可悲，那样狰狞。

他第一次表露出他的另一面疯相，那样愚蠢又丑陋不堪的疯子模样，是他藏在无数张碎片中，最尖锐的，最血腥的。

“哈哈，可能吧，可能真的是我杀了他，太久以前的事了，那些记忆已经和我的梦混在一起了，我在梦里想过无数次的方法杀他，最后他死于车祸。”

他松开面前女人的衣领，看着乐珉涛，眼中全是讽刺与自嘲。

他要让乐珉涛明白，他妄想让他变得更好，可他本就是这样不堪的人。

“死于车祸啊，或许真的是我把他的车给改了呢，在我无数次想要杀他的时候。”

“你想来问我的罪吗？”他浅色的眼珠子里没有光，显得一团漆黑，读不懂，看不透，道不明。

“不。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乐珉涛有些不忍，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他偏过头，躲开了贺晴的视线。

“你个扫把星，就因为你，我才会被牵连带到这个鬼地方，你和你那个劳什子妈一样，都是害死人的祸根！”

女人被松开后，才后知后觉从贺晴那感到恐惧，她惊惧地指着贺晴，用着最恶毒的语气。

而贺晴只觉得好笑，他比女人高一个头，站的近了显得视线居高临下，他嗤笑一声，“你自己收了钱跟着他们过来，和我有什麽关系。”

女人被他直接戳中那点小心思，微不可及的脸面有些挂不住，她突然挺直腰杆，叉起了腰，“呵，笑话，如果不是你，我会被这伙人找到？我们一家本本分分的，谁想和这种人打交道？如果不是你从小就不干不净，和这些人混，你爸你妈何至于那麽早就死了？”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生活不如意了，怨天怨地怨他人。贺晴收起那些外放的情绪后，忽然觉得疲惫。

他见过广阔的天地，却仍然落不了俗，他多想与世隔绝，可他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甚至他要比大多数人都要市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