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金色阳光中相互对立站着，影子拉的好长。

陆闻雪个子略比他高，长眉入鬓的古相，鼻梁的侧影落在另一半，面部轮廓线条硬朗，是皮相和骨相都难得一见的人。

明钰这时候走神的想着，要是女生的话这副长相估计很英气逼人。

只是金骗子苍白的面容，像个随时都快挂了的人。

两人身子一半匿在阴影中。

陆闻雪转身，步子走的悠閑，“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明钰以为金骗子听不懂他说话，心里涌出一股一拳打在棉花的感觉，空蕩蕩的。

他们迎着光走向西方，清晰的长影沿着这条路走到头。

“明钰啊。”陆闻雪说，“你想爷爷吗？哪怕一点点儿。”

说完擡起来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距离特别特别短。

明钰眯着眼睛，“你说什麽？”

陆闻雪笑，但声色不是平日里的浅淡。

明钰停顿了脚步，“金祖爷呢？”

【陆闻雪】笑，“在这儿呢？”

时空

明钰心惊肉跳，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场景不断倒退。

夏季深夜，暴雨如注。

明钰被一群野路子来的绑匪带走，宫里宫外像是一盆水泼向了热油锅里乱成一片，他被关进牢笼里，四四方方的铁铸只留下一点空间仅供他挪个屁股蹲。

“现在怎麽办？”黑胡子绑匪焦头烂额，看向明钰，他穿着绛色衣袍，脚边已经被泥水沾染，年纪小小的气质却相当出尘，闭着眼睛在笼子里乖巧听话的靠着，“这小孩不哭不闹的能卖个好价钱。”

同伙走过去，仔细瞧了瞧，今天下午他去小摊买烧鸡，不远处张着悬赏，上面的人脸越发和面前的小孩对的上，确切的说是同一个人，右眉上的小痣跟他如出一辙，“小孩，小孩！”

“你这麽大声干什麽，我脑袋都被你吵疼了。”黑胡子上去就给同伙一巴掌以此洩愤。

同伴顾不上疼，焦急道，“老黑。你看他他他他，他是皇亲国戚。”

黑胡子咋呼一声，拿着烛火怼到明钰脸上，仔仔细细瞧个遍。

“你看，这是我拿的。”同伙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块布，扯开比对着明钰的脸，“这下我们要死了。”

“这可是死罪。”同伙叫狗蛋，生的瘦弱，爹娘因为饑荒早就去世了，乱世下他不得不跟着老黑干些不好的事，可都是为了活着，结果财还没发起来，半条命已经搭在了刀下。“呜呜呜啊阿啊，爹！娘！”

老黑大喝一声，“别吵吵！”

狗蛋不敢吭气，一抽一噎，黑脸被泪擦的光亮，“怎麽办？”

“把他松开，扔了。”老黑早在这乱世呆久了，见过各种炎凉，扔一个小孩死在荒芜人烟也不是多大的事儿，说起来这饑荒十多年，跟这皇亲国戚脱不了干系，没直接杀他，算是同为南渑人最后的底线。

两人冒雨抛人，雨下的更大，老黑和狗蛋淋成水鸭子，湿淋淋的透彻，里面的小孩倒是没那麽落汤，狗蛋给明钰头上放个破衣服和一些草垛，防止娇贵的皇亲国戚染上风寒。

老黑看到也没阻止他，忽然一阵马蹄声飞奔而来，老黑、狗蛋拔腿就跑。

“老黑你跑什麽？”

老黑的腰跑到直不起来，喘气如牛，“害怕。”

“刚才那个小男孩的手抓到我了。”老黑老泪纵横。

“本来就冷，我也冷。”说着将手伸出去，被老黑打掉。

“你别捣乱啊阿啊阿啊！”

狗蛋早就没了身影，老黑身前身后不止一双漂亮纤细的小手朝他伸过来。

马蹄声也是假的，手是朝他们飞奔过来的制造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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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襄十九年，昭和帝薨。

同年岁末，大雪封满盛京。

与此同时南渑传出，摄政王陆闻雪消失半年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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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过后两天，京城又落了一场大雪。

明钰停稳，推开车门，茫茫白雪，细碎的冰雪簌簌扑落。

橙黄路灯落在他侧脸，融消了冷冻寒意，时间却是淩晨一点，往常热闹非凡的十字路口此时也非常冷清。

明钰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沖锋衣，闯入漫无目的的冰冷雪原。寒风吹的脸生疼，细密急骤的雪交错相争，盖在地面一层又一层，覆满盛京、覆满云停山。

陆闻雪站在明钰停车附近，待人走之后，他才出来，站在路灯下，穿着黑色长款风衣，风衣有些别致，像是旧时改良的袍子，胸前别着一枚精致的绿色玉扣，上好的玉料，看起来是有些磨损，却仍能看出主人的爱惜呵护，脖间挂着红色围巾，单手撑开伞，罩满全身，伞上雪层有些厚，风一吹重新刮起了雪沫，模糊了沖锋衣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