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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野尾(54)

作者:朴西子 阅读记录


彭渡坐在程向南对面,没法用肢体语言安抚他,并且他知道,此刻的程向南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他能做的只有告诉他真实,所有的真实,然后点上一桌酒,静静地陪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过敏,许久没有发作的旧伤又有跳出来耀武扬威的征兆。

程向南仿佛催生出了一个带有强迫症的人格,他一丝不茍,近乎偏执地摆齐了桌上七零八落的酒瓶,如同对隐隐作痛的腕口没有一丝关于疼痛的感受。

喝上脸的彭渡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位置,坐在程向南身边,紧紧搂着他,笨拙地拍着他的背,带有几分宽慰:“没关系,你不去,哥也不去,我跟你弟那假正经也玩不到一块去,咱俩才是好兄弟,我回头回去跟我妈说说,让她也别去。”

程向南低头就笑:“说呗,你看你妈揍不揍你。”

彭渡梗着脖子,分明心里发虚,还要强撑面子:“让咱妈揍了算挨揍麽?不算,我不跟她计较,爱揍揍呗,哥皮实!”

其实程向南是真的想笑。

彭渡每回臭贫虽然常常惨遭他嫌弃,可两人能发小一路玩到如今,可见能玩到一块去,打骨子里就是一路人。

然而这回程向南停顿很久,也没能笑出来。

他有点艰难地扯下嘴角,又不知过了多久,喉结用力一滚,再也忍不住道:“没事儿,你去呗,多大点事儿就值得你闹。再说我妈没给我说这事,估计也是知道我不想回去,我乐得清净。”

彭渡像条路边猛然挨踹的狗似的“滋哇”一声,颤声道:“……别搞了,哥,我都快哭出来了。”

程向南像被他逗乐,低头笑了起来,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反正就这麽自顾自道:“而且现在我有陶玉,他也快高二呢,离高考没几年了,我现在专心做那陪考家长,哪儿有空搭理他结不结婚?爱结结去。”

八月初,气候炎热,闷得人心口发呛,饶是天色已晚,温度也气势汹汹,丝毫不準备给人以活路。

一辆褐红锃亮的雷克萨斯驶过人潮拥挤的窄巷子口,缓缓行驶进附近商场里的地下车库。

代驾率先打开后备箱,骑着折叠小车潇洒离去。

而一身酒气,仰躺在副驾驶座的程向南过了十五分钟,才做足了迎接酷暑走路回家的心理準备。他拎着夜市淘来的晚场菜,开门下车,刚呼吸到沉澱了一整天的新鲜空气,就是一声难耐的叹气。

不过日子那麽长,总有一点好消息,他当年搬家之后还在苏南交了三年社保,不然当天兴起,走路子买辆里程数不超过五千公里的二手车容易,却没法这麽轻易托关系保摇车牌,老借人家的牌子来用也总显得不那麽合适。

好在他对牌上的字母数字要求不高,没一些人的臭讲究,摇到什麽就是什麽,三天后提牌立换,倒也还好,没什麽需要费心操作的空间。

把醉醺醺的彭渡送回酒店,溽夏的阵雨便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

程向南撑开雨伞,伞柄夹在肩膀和下颚之间,两大袋菜就这麽挂在弯鈎翘起的把手上。

走路回去的时候,他一边经过一盏盏澄黄的路灯,在心里盘算着明天早上给陶玉弄点什麽吃的。

一边隐隐有点期待他冷不丁刷出去这样大额度的金额,一连数月连条责骂或者质问的信息都没有,远在北川却好似早在天边,面对自己这种迟来太久的叛逆屁股却坐得格外稳当的老爸老妈会不会对他彻底死心,让程向南也对自己曾经渴求却始终无福受用的亲情爱意再也不要求而不得。

彭渡说他是閑的。

有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找事儿。

可从前那种四平八稳,既无所求也没有任何干涉关心的生活究竟算不算得上好,程向南自己都不知道。

正这麽胡思乱想着,程向南掏出钥匙,就要开门。

门却“唰”地一下。

仿佛早有预料,又像是早早有人期待,被人从里面倏地打开。

这一幕在许久多年后依旧给予了程向南无尽的慰藉,那样清晰,在记忆的深处熠熠生辉。

前一秒,他还压抑麻木,因为手腕旧伤处去而複返的疼痛,也仿佛倦鸟无巢可归,他手捧以大批现金浇筑的亲情牢笼,无处偿还、期盼尽负是他这辈子都还不完的债,这世上最怕的从来不是有所求,而是无可还。

可下一秒,他本能的求生心切就被尽数抚慰,程向南喝多了酒,头很昏,眼睛也痛,可能让他一瞬间想起“家”这个字眼的大门就这麽打开了。

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陶玉不知道上哪儿给他搞了台二手的钢琴,就那麽俏生生地架在本就不大的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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