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沈舟想起今日谢恒手里湿掉模糊的平安符，那不是被水沾湿的，而是经由水蒸气的浸润，造成的结果，今天那间血腥的汤泉里，谢恒也在，“你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舟舟，我们离开这里，神明祭是谎言，继续待在这里我们都会死。”

沈舟该说好。

他的任务便是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从这崩坏的世界里活下去。

他没有金手指，没有能力，死去便会彻底消失。

即便谢融再如何可怜，那也是一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随时会要他性命的恶鬼。

沈舟没有理由不跟谢恒走。

“我不能跟你走，我相信谢融还活着，我要等他回来，他需要我。”

沈舟的声音是没有底气的，带着犹疑和怯懦，他不勇敢，他恐惧，可他双腿发着软，也不肯离开。

“舟舟，我不明白。”

沈舟小声道，“对不起，谢恒，你是个好人。”

“我尊重你的决定，既然你想留下来，我也不强迫你 ，”温和的笑重新挂上谢恒温润的脸，“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刚拒绝了谢恒的沈舟，没好意思再拒绝这个拥抱，谢恒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好似青草香味，可在这一刻沈舟怀念的却是铁鏽与霜雪缠绕的味道。

刺鼻，压迫，带着强烈的侵蚀感，让他的每一根神经都为之痛苦战栗。

可沈舟，希望这个世界的谢融能够平安。

他想谢融平安。

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如果他可以帮谢融分担痛苦，他愿意替谢融去承受。

这是他欠谢融的，是这个世界对谢融的亏欠。

这个拥抱持续的有一些久，沈舟有些不适，他尚未来得及叫谢恒的名字，脖颈处传来剧痛，沈舟的意识跌入黑暗之中。

谢恒劈晕了沈舟，“舟舟，你为了他可以不要命，但我必须带你走。”

第35章 恶鬼的甜美祭品16

冰冷皎洁的月亮从天际压下来, 好似下一瞬，便会与不归镇相撞，一起沉没到漆黑海底。

不归镇的四面起了白雾, 裹挟着朝向中间的神殿靠拢。

谢恒背着昏迷的沈舟,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飞快的往岸边奔去。

雾气越来越大，谢恒的脚步猝然停住，迷雾中多出一只白骨森森的手, 谢恒再进一步，那只手便能刺穿他的心髒。

纸扎的小人笑意盈盈看着他, 唇瓣猩红, 牙齿森白。

黑瘦的老人自雾中走出，村长的声音沙哑刺耳，“神明祭结束前，岸上的人不得离岛, 请回吧，你的母亲会很担心你。”

谢恒与村长对视。

雾里传来纸人癡癡的笑声, 只要他踏进雾里半步, 这些纸人铁定会撕碎他。

届时不止是他, 还有沈舟...

“抱歉，我们不知岛上规矩, 如有冒犯, 还请您谅解。”

谢恒背着沈舟, 一步一步转变方向, 纸人遗憾的笑还缀在远处, 它们没有跟上来。

-

小洋楼里没有亮灯, 压抑的暗散开，白兰坐在客厅里。

一分钟前, 村长刚刚从这里离开。

不死的老人沉默注视她，良久后问，“这样做，你不后悔吗？”

白兰没有回答。

村长身体瘦小黢黑，他的五官连带着一同缩水了，可如仔细去看，会发现，他有一双和白兰极为相似的眼睛。

“我已经后悔了，我每天都能听到过去的人在我的耳边惨叫，那些纸人束缚着我，凄厉的说他们好痛，让我去陪他们。我不想再继续了，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将那口棺材从深海里捞出来，那不是神明，那是恶毒的诅咒。”

“父亲，”村长还想再说什麽，白兰打断了村长的话，“您懦弱了。”

许久未曾被这样叫过，村长有一瞬晃神，他的子孙当他长生，却从不知，他的实际年龄不到七十岁。

他不是长生，他是在被反噬。

“是啊，我懦弱了，我在为我可怖的欲望感到恐惧。谢恒和谢融已经成人了，很多时刻我都在想，我原本可以儿孙绕膝，长宁安乐，为什麽要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您爱我，您会帮助我得到一切我想得到的对吗？父亲，”白兰的脸上多了可怜之色，“您知道，没有他，我活不下去，您不会看着您唯一的女儿在这个世界上惨死对吗，您会帮我，我很快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了。”

村长沉默，他黢黑的脸扯出笑，和面对那些纸人小孩时一样的慈祥，“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爱你，我会帮助你的。”

黑暗里静悄悄的，白兰抚摸食指上氧化发黑的戒指。

后悔？什麽后悔？

早在很多年前的惊鸿一瞥里，她已经疯掉了，她也早已没有后悔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