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缘川深埋脑袋，周围哪有人敢不附和，一时间，全堂的人，没有一个起身，仿佛动个丝毫就是离经叛道。

楚亿卿冷静地收拾了一下狼狈的面貌，举止风度不减。

“让他装疯卖傻，乞讨从我身上获取的惨怜，不过毫无用处，那些悲悯之心早耗尽了。”楚亿卿扫了一眼大堂跪满的人，若有所思，“你们只需听我一人之词，效忠于我，至终无悔。”

满堂哄然，一并道：“是——”

楚亿卿掺着泪花，他笑吟吟的，脸上表情猖獗又扭曲，好似厉鬼附身，渴望之物近在眼前。

堂议结束。

杀气腾腾的楚亿卿依然留在大堂处理内务，特命李缘川维持城内秩序。

脚尖的冰凉扩至全身，然楚亿卿并不瑟缩，他闷闷抽了一口：“武器暂存我身边，可有不满？”

李缘川颔首领命。

堂外。人潮拥挤，喧嚣攘攘。

李缘川从几级台阶上颀身踩地，他眼珠无神，又有暗波游动：“子民被杀，少爷心里当然有坎。”

此话好偏心，狠狠戳到了四周怒意一触即发的男女老少，有人大胆喊出：“他都已经声名狼藉了，还要有什麽坎儿？”

人人瞳似离火，烧尽杂野还不歇停：“我还从未见过少爷牵连百姓的，哈哈哈！真是玷污了他爹的丰功伟绩！”

这般诋毁嘲弄，本是普遍非常。

捉摸不透的秀致面具不失威严，古纹繁琐，望而生畏，而其下，沐过无数血雨腥风的李缘川，竟能因此感到自己眼眶翻泪、缓缓漫溢，声调颤抖却仍强制平稳：“少爷……”

在场的人大都过于心急，无人发觉他已遍体鳞伤，咬着字句皆痛如磐石：“少爷幼年丧父，滚进谷底奋不顾身时，你在哪儿？”

“少爷性子不好，身后无人加信时，眼睁睁被自己亲人狠心扔去郊外，与满山嗜血的猛兽同笼，悬着的命都只是在漂泊，回来后又被冤枉偷学禁术，为立誓吞蛊虫吃毒药，才得以保下古朴的安宁。你们在哪儿？你们究竟有什麽资格在局外指指点点，还冤罪于他？”

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便割破了李缘川的心口，渗出鲜硬的血痕，攀爬在雪光背面，他咬牙切齿，按捺下莫名的不忍：“大雾中都没有迷失的人，旁观的只听了另外的三言两语，便不知好歹，翻脸不认人。”

本该是一个心智单纯的少年，为什麽被卷入这场勾心斗角、明枪暗箭的生活？

古朴闹命旧时卿

孑孓蹉跎，岁月易碎。

客房哗然，宾客不有，打扮多是乡间野夫，逐字逐句是对当今少主儿的骂语。

还好，现在倒是算收敛了点儿，以往只要一絮古朴，就会叨上楚亿卿，还好殷司谈听不明白，否则又要研磨这些邪门歪道个久。

目八斗红绳绑马尾，高领黑衣修身而立，脖颈交叉一银链，肩环短衫，百无聊赖地支着脸颊，视线却情不自禁一个劲儿盯殷司谈，仿佛他抹了蜜似的。

殷司谈漠然置之，转而无奈看向瑟瑟发抖的蔔银狄。

“你说你本不属于这世道？”晴天霹雳，殷司谈一边重複着自己的疑惑，一边端起手中的竹叶青，余光默默瞟了一眼目八斗，恰好对视，他小抿一口，“以及父母……‘离异’？”

山重水渺，独树一帜，蔔银狄很不爽道：“吐真剂都给我用上了，不至于不信吧？”

殷司谈嘴角扭出一抹弧度，他自认为很矜持了，不然就凭蔔银狄的第一句，足够吓厥他十天半个月的。

与殷司谈反之，食用吐真剂的蔔银狄欲哭无泪，这些掉逼格的话都是自动答的！

他火速瞅了瞅那腆着一张苦瓜脸的元兇。

殷司谈颤悠地又灌了一口酒，是不醉，只学了套别人麻痹的法子，问道：“还有谁知道此事吗？”

蔔银狄摇了摇头，又忽然被吐真剂控制，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口，道：“五大长老，以及座下亲传弟子，陶一隐。”

“……”

蔔银狄不敢相信方才的话是从自己嘴里蹦出去的。他一阵沉默，心道：这麽高级！还能让人忆事儿的？

记得那天夜里，蔔银狄唤了陶一隐来深夜洽谈。

陶一隐听了他的一番澎湃肺腑后，表情非常难看：“门主。”

蔔银狄高深拂袖，转下长眸，垂着一片睫帘，并不觉得自己演讲有何差错：“嗯？”

愣是强迫陶一隐尴尬地避开视线：“我发现门主的一个好品德。”

蔔银狄倒是好奇，心切着，高冷道：“哦？”

“有病您是真不装。”陶一隐叹道，“可是染了心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