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司谈从开始手里就一直在聚火苗，可终是小小一撮。

“这件皮袄送你好了。”老人说完便要起身，殷司谈想要扶那身子，却被她毫不留情地挥手拒绝了，“你若有心想报答我，那就给她立个墓吧，我求过神，扪心自问，也只剩这一个愿景了。”

殷司谈顺着老人道：“好。”

老人紧紧握着殷司谈的手，那粗糙的皮肤明很干柴，却存在着孔武有力的温度，直到松开的那一瞬，殷司谈手里的火苗熄灭成了灰烬。

猛地，殷司谈眼前划过道白影！剎那——眼前一片片景象渐渐重合，他由心底感到一丝寒涛卷来，发颤不停。

万籁俱寂，这一闪动，忽的分裂出几层重影。让分明是站着的人倒下了。殷司谈也脱骨一般跪倒地上，砸出来一枚不大不小的雪坑。

皮袄脱落、殷司谈急匆匆地摸起、盖在老人身上。

殷司谈垂下头，发丝间隙中能看到他好像红了眼眶。片刻，也不知是对谁嘀咕：“你们简直里外不是人……”

他受够了。

殷司谈当然知道自己可以打碎这虚无的幻境，但他不甘。总有身影挥之不去、迈出心结。

他从不想充当一个软心肠的人，不过有些道理面目可憎，为那一贯解释罢了。

殷司谈晃了晃脑袋，在雪地中绊了几步脚，还咬了破嘴皮，他努力瞪大眼睛寻路。

一幅幅如恶魔般丑恶的嘴脸开始在他印象里张牙舞爪、又与什麽重影相合，以换心头挥之不去的仇恨。

殷司谈两眼逐渐通红、狠厉之色毕露。原则好似全被怒气击碎，在荒凉街口看到一条熟悉身影，殷司谈发尾一晃、摇身沖前朝他肚子就是一记正蹬腿！踹的男人是头昏眼花、脑袋一片空白，使得一旁的人都看傻了眼！

“乜白！”殷司谈咆哮一句，接过剑柄后手腕一转，擡剑遮住自己一半的脸，两指深深抚过光滑的剑面，随寒光一闪，他发力甩手。

男人惊慌失措、好似案上的鱼开始扑腾！杂乱无章的支吾声总算停下音节……幻镜便如玻璃一般，下一秒马上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

夜半三更忌出门

虚僞是最致命的禁术之一。

幻镜害处刁钻、铭刻入骨，寻不到根、回不得头。因此，只有寻到最脆弱的玄关、突破镜眼，才得以脱身，那麽故而，最简单的法子便是将所有事物通通杀遍。

听起来是个人都不会这麽残暴、谁都能控制自己善恶。然就在上一秒，还真有个不要命的家伙动了这坏念头。

分明不想做让自己悔恨的事，现在却还装腔作势的遗忘。

阴晴圆缺，月夜笼盖下，几只黑雀在清冷的白光下飞过。

黑马听话地顿住蹄子，李缘川扭过身，牵住一只光滑的手背：“少爷。”

楚亿卿眉眼一眨，看了看李缘川的面具，便向他的胳膊肘一个倾身。李缘川单手抱进怀里后一转，轻轻放置地上。

落地后，楚亿卿磕了两下脚尖站稳，他背过身，李缘川便识相地不再往前一步。

楚亿卿步伐错乱，几步小路生是走出了跋涉山水的架势。

在月光的黑影下，楚亿卿渐渐矮身，他拾起一件墨绿蚕纱，细细抚上纱面，垂眸却不敢直视，目光只局限在自己回忆中慢慢沉浸。

李缘川僵硬地站在原地，他盯着楚亿卿双膝着地、被寂落攀上的脊背，两人均是沉默、不知所想。

早忘却了几年前，只是桂花初开，一枚小小的身影被罚跪地，再要多亏这个女人，不过几日，那枚瘦小的身影又被倒抽了三天，皮开肉绽。

计谋生死不知多久，却死活没料到最后被流放的居然不是他。

时来运转？那枚身影当时尚小，侥幸心理漫盖了他。

可究竟是什麽深仇大怨，那个女人最后还要布一场局——她派人大喊大叫，故意告诉那个小不点：小姐离家出走，再不回来。

须臾，楚亿卿仿佛自言自语道：“猪鼻子插大葱，装什麽象啊，让我如今，一直傻兮兮的等了数年。”

李缘川一板一眼回应道：“世事难料。”

蚕纱不仅被撕烂了好几处，还有被血染深的地方凝结成块。

楚亿卿眼珠来回打颤，手指刚触到便即刻发不出力来：“几十年，我耗不起，怎可能寻得回来？”

李缘川抽出一块儿精致的木盒，楚亿卿站起身，一面走向他，一面将衣纱叠好，细细地放进那巴掌大的地方：“这盒子是她小情人送的，那男的会驶蛊，就是古朴如今的御用蛊师。”

“有时候我真想捏烂它、都怪这个扎居至此的蛆虫……怎麽这麽败坏风气。”楚亿卿指尖如细蛇，缓缓游上李缘川的手背摩挲，将木盒塞紧他的掌心，一对儿勾人的眼眸笑嘻嘻道，“收好，李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