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看了。”

随这声呢喃细语，殷司谈眼前渐渐一黑。

方圆十里销邪生

紧接着，一股黑雾袭来，惹得殷司谈大脑嗡嗡乱叫，身子轻飘飘，又好像被马车碾压。不知过了多久，才能再次睁眼，入目却是一片骇然。四周漆黑无比，绕着阴森的声音呜呜发叫，几丝蓝火飘在空气里，晃晃悠悠照不来一处。

黑不透光，里外不像人间，活如个乱葬岗。殷司谈勉勉强强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指尖有些意外地碰到了几块凹凸不平的挂饰。他一颤，鬼使神差地想看看何物，旋即吓大了眼。

不得不钦佩一下这幻镜的能耐。殷司谈来人间前恶习过功课，也请教过天上一些老道的神官，那几位总苦口婆心说，下凡不能穿太好、带太多，金玉配什俗晦至极……殷司谈明了，转手素衣起衬，极接地气儿的下凡了。

他依稀记得，幻镜夺人心、存人魂，一旦踏入，即强制进那构好的空间内，慕思山的镇子算个比方。可再厉害的幻镜也不可能幻去天上、幻入地下。

话虽如此，可殷司谈一共见了的两个幻镜，恰是一个比一个狂狷，这都能将他几百年前参天界大典的服饰带下来？属实不可思议……

可能是禁术吗。

“愣什麽？”

这一唤，殷司谈眉间倏地皱起。

扭头瞬间，万缕和煦一簇簇拥开黑暗，殷司谈恍然看见了柔光千丈，白云飞鹤悠游，吹来的细风好似闪着金光，晕染万物重置明苏，玉阶彤庭，碝磩彩致，身影华贵不休，步履优雅。顷刻里，这场再熟悉不过的景象，竟也会让殷司谈疑似大梦。

“霞梧神官？”殷司谈愈然发愣。

“怎？”同样短暂的诧异后，霞梧淡道，“你以往不是不稀罕名讳，喜叫我‘娘’吗？”

“娘。”这是殷司谈小时无聊看话本，殷勤学来的新词儿，可放在这天界这群老少同辈里，却惨遭了冷眼，届时论起，倒也勾起了不少回忆。他问道，“这次大典，可是为泽弘神官备的？”

神仙大典开幕，辉煌九霄不眠，这样隆重，除了极大的功绩，非谁都有权利搞如此跋扈不饶的一出，然在殷司谈印象中，他父亲确实办过一回。

“嗯，他这麽久没见你，也该念了。”霞梧浅笑一声，似乎分外愉悦，“你都长这麽高了，泽弘神官一直想你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若他能见着你这番蒸蒸日上的模子，定然欣慰。”

殷司谈说不出话，又百感交集。那回，他爹为降闻燃化成了灰，衆神都闻风丧胆，怎算得上“大典”二字？何况，按理来说，他爹没了，他娘又哪有充傻装楞的道理？

殷司谈心中作怪不已，他整了整思绪，三两步赶上霞梧，问道：“娘可见了泽弘神官？”

“尚未有。”霞梧沉默一阵，道，“颓伐不颓性，战北也不会抹去荣耀。我知他在。”

此话竟平平无奇，却让殷司谈无比安心。时隔已久，虽记不起大典那日是什麽样子，但如今若能一见泽弘神官，哪怕生死两隔，也无端非是不可。

殷司谈随霞梧进了那高堂金殿：“心悦眼明，自然天地偌大……”

不多时，突然一股酒气儿飘来，接着便见一条黑影，霞梧未必着清了眼便侧身避开，那影倒好，不偏不倚就要摔落殷司谈怀里，殷司谈一吓，此速度根本无暇思索，他擡手想接，却小觑了这份重量，脚上一个不稳，双双倒地。

未及回神，殷司谈便感觉自己被一股非人的劲儿蛮沖撞倒，即刻脖子一紧，声声咆哮抵死相逼：“为什麽不是你去死！为什麽不是你！为什麽？为什麽！给我一个理由啊！”

殷司谈还在懵圈中，旋即便发不出一丝音节，脖子瞬间被痛感蔓延，视线也渐渐模糊，他想拼命扼回去眼泪。殷司谈识不清来者是谁，只知他如一条从地狱翻出的厉鬼！

幻镜稳定程度全拜那镜眼所赐，不免会有混沌片段。殷司谈手上完全脱力，眼睁睁看着霞梧在一旁扶起自己，又开始有说有笑。

那不是他吗？为什麽与他长得一模一样？可那是他吗？为什麽他一丁点也感觉不到这份温情？

余有那指尖庞大的力度，以及一双充血的眼眶，活要将他掐死！

“乜……乜白……”殷司谈仅剩一口气儿，他从喉咙眼儿打转好久才缓缓蹦出这两字，剑身听召，迅速贴鞘淩出，颤抖着掉入殷司谈掌心。

殷司谈这姿势完全吃了亏，他根本没劲儿拖起这剑，只好一赌，狠狠甩出乜白，寒气一剎厉到划空，发出“铮铮”莽声，还劈断了他的几缕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