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死亡不是一个人的终点，遗忘才是。

他替八百年前的谢照水扶起墓碑，将附近杂草一一清理。

无需褚无相解释，衆人陪在他身边，同他一起整理这座荒山。

褚无相到树林中精挑细选，找来一块木板，他抱回来，同“谢照水”的那块墓碑并排立在一起。

拿出随身携带的毛笔，在木板上书：大晟宰相戚尘安之墓。

权当象征性的衣冠冢。

戚还山立在远处，望着木板上的字，眼眸低垂，瞧不清神情。

“这下，你们可以一起回洛宝山了。”褚无相轻声说道。

谢照水眸光微闪，不知在想什麽。

“哎！你们快看他脖子。”满青松指着谢照水大喊。

褚无相扭头，目光落在谢照水身上。

不知什麽时候开始，他脖子上那根血线没了。

谢照水一愣，撩起裤脚，双腿上的两根线果然也消失不见。

时逢春眼底爆出喜色，欢呼一声：“执念解开了。”

下山时，谢照水向衆人道了谢。

他打算之后安排谢家子弟来这洛宝山乱葬岗，将这整座山头所有无人打扫的坟墓，一一整理、一一清点，把这些散落的墓碑，重新立起来。

“戚宰相那个衣冠冢，”褚无相说，“麻烦你之后重新弄块正式的石碑，今天用木板是迫不得已，得先把你身上的执念化解了。”

谢照水点头答应：“那是一定。”

他突然想起什麽来，问褚无相：“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褚无相：“你说。”

谢照水：“当时谏官跪在皇城门下磕头时，他说了句话，你有听清是什麽吗？”

褚无相默了一下，皱眉：“他有说话？”

八百年前的往事早成云烟，没有人知道，那天谏官跪在皇城门前磕三个头时，在心中念了十六个字。

“魂如有灵，以鑒我心；从此天下，更无知音！”——《三国演义》

第 31 章

衆人离开岭南的前一晚，谢家又生变故。

谢照水卧室里的宠物玻璃柜没关好，逃了只蜘蛛出来，谢家人将宅子上下找了个遍，蜘蛛腿毛都没发现一根。

最后一顿晚餐，衆人吃得颇为忐忑。

褚无相没什麽胃口，随便垫了下肚子，就跟戚还山回了屋，脸色比前几天发烧生病时还苍白。

戚还山看在眼里，故意没戳穿，开门时还有心思开玩笑：“你说那蜘蛛有没有可能，跑到咱们屋里了？”

褚无相突然攥住了戚还山的手，指节泛粉，戚还山低头瞥了眼，恍惚想象着这麽一双手握紧床单的样子……

他轻咳一声，拉回神智：“看你脸白的，有我呢，怕什麽。”

开了门，他反手握住褚无相，拉他进屋：“开下灯。”

啪一声卧室灯亮。

褚无相保持着揿开关的动作，整个人僵在原地。

戚还山发觉不对，一擡眼，看到了趴在开关附近的一只巴掌大的毛茸茸黑蜘蛛。

他立刻把褚无相拉到身后挡住。

褚无相眼珠轻颤，缓缓转动看向戚还山，半晌艰难迸出几个字：“把它，弄走。”

戚还山弹他前额：“好的公主，那你亲我一下。”

褚无相被他肉麻到手抖，蹙眉望着他，迟迟不动。

戚还山故意吓他：“再不亲，那蜘蛛就爬过来了啊。”

褚无相深吸一口气，偏头在他唇角上轻啄了下。

戚还山混不吝地笑：“好像不太够，再亲一个。”

褚无相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着愠色瞪戚还山，擡脚踢他膝盖。

公主殿下下手还挺重。

戚还山嘶声，觉得膝盖可能被踢出了淤青，他不开玩笑了，擡手撩那蜘蛛，啪一声黑影落地，仅一眨眼功夫，谢照水的蜘蛛顺着门缝又不知溜哪去了。

戚还山忽然轻呼一声，条件反射地捂住右手手心。

褚无相立马看过来：“你怎麽了？”

戚还山摊开手心给他看：“被蜘蛛咬了。”

“有没有事？”褚无相紧张地抓上他手腕。

戚还山压着那迅速红肿的伤口，强行抑住上扬的嘴角，安慰道：“怪我，没想到这蜘蛛有剧毒，徒手就上了……”

褚无相盯着他的手，眼圈渐渐红了。

啪嗒。

啪嗒，啪嗒……

硕大的眼泪顺着褚无相脸颊滑落，砸进戚还山手心。

戚还山愣了下，替他撩开额前被汗浸湿的头发，得寸进尺地哄道：“没事，没事的啊宝贝儿，你抱我一下就不疼了，亲我一下我就活了……”

空气突然静默。

褚无相低头从手腕上取下一卷红绳，慢慢地裹缠着，戚还山想去拉他，被他擡肘推开，他逐渐收住眼泪，冷淡地擡眼：“你当我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