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满青松已经什麽意识都没了。

“务必……”

务必什麽？

噢，想起来了。

——务必要将戚还山的遗言昭告天下。

他没说完的话，停在了喉头，再不能说出口。

对不起……对不起……

你为什麽不告诉我……

为什麽要瞒着我……

为什麽要让我对不起姐姐……

你为什麽要让我永远留在愧疚里……

满青松孤身蜷在黑暗中，痛苦地哭着，直到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身一看，是褚无相。

褚无相双目赤红，他强忍着哽声，对满青松说：“这里交给我吧。”

满青松愣愣地看他。

褚无相盯着那厚厚的冰层，透过它望向河底深处，他再度出声：“这里交给我，你放心上路。”

说罢他不再看满青松，毫不犹豫跳入冰窟窿，如一尾游鱼，径直游向湖底。

当年这里发生过一场激战后，脆弱的冰层从中破裂，戚还山的尸骨沉入河底，从此再无人问津、无人来寻，他被遗忘在冰冷的湖底整整八百年。

如今八百年后，褚无相找寻他的脚步才最终抵达了这里。

他在湖底找寻许久，身子已经冷到快没有知觉，终于在淤泥之下看到了一具白骨。

褚无相瞬间涌出大泡眼泪，他抱住那具上半身焦黑、下半身雪白的尸骨，拉着他破出冰面，游回了岸上，将他死死搂在怀中。

“对不起……”他双手捧住骷髅头，低头吻在他的面颊上，轻声说，“对不起，我来迟了。”

大结局（下）

三年后。

褚无相迎来了他第八百二十三个诞辰，八家家主们提着礼物不请自来，大小车队再度让中山中路交通瘫痪。

褚无相从厨房出来时，看到的第一位客人就是满月容。

满月容的气色较三年前好多了，看起来这些日子过得不错。听闻满家大院的绿萼梅枯死多年后，今春竟破天荒开了一树花，她过来时顺手捎了一支，送给褚无相插在书店柜台梅瓶里，显得生机勃勃、春意盎然。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牵了个三岁不到的小男孩：“褚老板，你看看他长得像谁？”

褚无相挑眉：“这孩子是……满青松的转世？”

满月容笑了笑，点头：“他现在是我远房表弟。”

褚无相忍俊不禁：“当初他一天天在外面装成是你的远房亲戚，没想到现在还真的如愿了。”

满月容视线落在褚无相手上，他端着一盅清淡汤菜，满月容眨了眨眼，打趣道：“寿星怎麽还没吃饭呢？自己下的厨？”

“不是我自己吃的，”褚无相却说，他沖二楼擡了擡下巴，“给那位。”

听褚无相提到那位，满月容收起笑容，神色正经起来，试探着问他：“……我能上去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

满月容来到二楼，本以为会很安静，没想到一进门，屋里全是八家人。

一个个都围在戚还山的病床前，好奇不已地打量。

谢照水拈起墨镜，两只眼睛朝床上斜飞：“啧，跟真人一样，这脸色真红润哎。”

荀清秋也不停赞叹：“这真的是三年前那具白骨吗？现在居然比我气色还好，到底怎麽做到的？”

“……”

时逢春啧啧摇头：“还能怎麽，被我师父一口一口喂养出来的呗。”

真是神奇，从褚无相把戚还山带回来照顾到现在，这才三年时间，病床上这人就从一具骷髅，慢慢长出了血肉，养回了人形。

桑九昭问：“他到底什麽时候能醒啊？别一辈子躺床上了。”

时逢春说：“谁知道呢，我师父说过，可能明天就醒，也可能，永远都这样了。”

“什麽啊……”桑九昭好像有点被打击到了，情绪一下就低落下来。

谈颂周趴在床尾，盯着直挺挺熟睡的戚还山，忍不住戳了戳他手背。

那只手忽然动了一下。

谈颂周吓得直接起身退到了墙角。

“……”所有人都是一副惊恐的表情。

“我草……这……我们他妈……没看错吧？”

褚无相就是在这时候带着满月容上来的。

“怎麽了你们？”褚无相面露疑惑。

时逢春站在床边，喉结上下滑动，正想开口解释，靠近床侧的那只手忽然被人狠狠掐了一下。

时逢春不知所措地瞪大了眼睛。

离他的手最近的人，除了床上的戚还山，还能有谁……

他真的醒了！？

时逢春不敢回头，大脑转得飞快，干巴巴地说：“没、没怎麽师父，他们就是好奇，你平时是怎麽把他喂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