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无相似乎并未察觉戚还山的异样，看他一眼，摇了摇头：“用我自己的视角只能看到极少数片段，想要了解整个来龙去脉，要麽谈颂周主动向我们敞开心扉，要麽用灵力驱使寄魂符强行留在事件中心……但这样灵力消耗太大，已经不剩多少了。”他说着瞥了眼庭院另一边的太子。

要不是灵力消耗太多，他刚才也不会被转晕。

他正要将目光从太子那边收回来，忽地一顿。

戚还山注意到褚无相神情不对劲，顺着他视线望去。

太子仍抓着谈颂周的手，步步向他逼近，谈颂周拼命想要挣脱却始终挣不开，只得连连后退。

太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谈颂周的眼睛，像是要望进他灵魂最深处，他沉声重複：“你怕我？”

谈颂周神情慌乱，眼神飘忽不定，唯独不敢看太子。

“看着我的眼睛。”太子手上一紧，带着命令的语气道，“你怕我，是不是因为，你前世杀了我？”

此话一出，谈颂周脸色惊变，他猛地从太子手中挣脱出来，双手按住脑袋，蹲下身，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

在场所有人如遭雷劈。

谈颂周前世杀了太子？

两个谈老爹沖地奔出来，指了指谈颂周，又指了指太子，结结巴巴道：“那那那那我儿子岂岂岂岂不是、是那个什麽什麽二皇子？”

太子居高临下扫视他们一眼，不予理会，他半跪下来，强行拉住谈颂周的手，逼迫他擡头看着自己。

他继续追问谈颂周：“你怕我，你不懂为何你的父皇母后只重视我，你嫉妒我到哪儿都是人们的焦点，而你，明明身为皇后嫡子，却只有被人看不起的份儿，永远只能活在，我的光环之下。所以你从小就恨我，恨我比你早生六年，恨我是太子，而你不是。”

“够了！没有，我没有！你不要再说了！”谈颂周猛地擡眼，目光如电，不知什麽时候，他又举起了手中的塑料弓箭，哪怕那上面已没有箭，只有弓，他依然将它对準眼前的男人，好像这样就可以给他带来面对太子的勇气。

太子看着那弓箭微微一笑，语气里似有怀念：“当日，你便是用一支箭，像这样对準的我的心髒。”

“仅是一支箭，还不够消恨吧？”他又说，“积累了十多年的怨恨与不满，单单一支箭哪够呢。所有人都说，我死得太便宜我了，应该千刀万剐、处以淩迟之刑才够抵消弑父、造反这样的滔天之罪。你是不是也这麽觉得？”

明明眼前的谈颂周只是二皇子转世，可太子望着他的神情，却像是透过他，与八百年前那个少年进行一场迟来的隔空对话。

谈颂周手抖得厉害。

太子上前一步，从地上捡起一支塑料箭，把它递到谈颂周手心，擡起他手中的弓箭，让那箭尖对準自己，他望着谈颂周轻声说：“来吧，再来一次。像我这样的人，哪怕把我万箭穿心，抽筋剥皮，也死不足惜。”

谈颂周死死咬着下唇，眼眶渐渐发红，他死活不愿射箭，太子却不断用眼神威逼他。

他忽然拼命一挣，松开手，塑料弓箭啪的掉在地上，他翻身从太子跟前手脚并用地爬出来，然后把自己缩成一团，像个小孩子一样，失声恸哭起来。

院子里，所有人霎那间寂然。

“原来如此。”褚无相低低开口，他望着谈颂周轻声道，“让他害怕到不敢翻开《诗经》、不敢面对的东西，是他前世亲手杀死了——”

他顿了一下：“杀死了我这件事。”

戚还山偏过头看他，他默然了一会，忽然抓住褚无相的手，轻轻捏了一捏。

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风声树声中，太子半蹲下身，轻轻揽住谈颂周后颈，用力一带，将他抱进怀中，右手轻柔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太子俯下来，靠近谈颂周耳畔，轻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其实，不是被你杀死的，不算是。”

风声霎时停住，世界万籁俱寂。

哭泣的少年浑身一僵，他双手握着太子双臂，从他怀中探出脑袋，下意识便要去看站在不远处的褚无相。

一只冰凉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回来，他被迫擡头，望进太子的眼睛，他看见太子嘴唇微张，一串听不真切的话便灌入耳中：“你看他没用，他已经把八百年前大半的记忆都封锁了，不记得这些。”

谈颂周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似乎听不懂太子的话。

太子松开他下巴，扭头望向戚还山，手一伸：“把那本《诗经》给我。”

《诗经》第三次被递到谈颂周面前，太子拉过他的手，按在书皮上：“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到书里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