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撩起被血染红的衣袍，扑通一声跪在戚还山面前。

两行血泪自他脸庞淌下，他“望”着戚还山，声音哽咽：“卑职不曾想，不曾想今生还能再见主帅。”

他说着重重磕了十几个响头：“卑职有愧主帅，卑职有愧，卑职有愧……”

额角的血挨上地面灰尘，在他继续拿头死磕时，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托住了他。

那只干净的手心里，沾染上他污髒的血迹，衬着戚还山那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皮肤，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琴师若还有眼，应该早已泛起了泪花，他擡头，循着他家主帅的气息侧脸“望”过去。

戚还山从怀中掏出一张干净手帕，替琴师拭去额角的污血。

琴师咧嘴笑了一下，仿佛还是当年军中年龄最小的士兵，还是那个跟在戚还山屁股后头的少年。

戚还山轻轻一拍他后脑勺。

琴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帅，那卑职……就先走一步了。卑职幸不辱命。”

“嗯。”戚还山点了点头，伸出左手，悬在琴师眼前，另一只手则按上他后背。

琴师疑惑：“主帅？”

戚还山将他推出去，同时，拿开了覆在他眼睛上的手掌。

一阵白光闪过。

琴师缓慢擡头，看到了屋外刺眼的日光，还有几只白鸟扑腾着翅膀，正好掠过他头顶的湛湛青空。

琴师眼眶微热，想要回头再看主帅一眼。

戚还山挡在小昭尸体前面，叮咛他：“朝前看。”

就把这一页翻篇。

把他和他们，抛诸脑后。

去往下一个春天。

-

送走了琴师，戚还山回身看向背后的满地狼藉。

他一擡眼，却与身后褚无相四目相对。

戚还山默了两秒，漾出一个不着调的笑来，道：“还不错吧？不输你那朵金莲花。”

褚无相移开目光。

他不敢说，刚才那一刻他竟有些混淆了戚还山前世和他的今生。

看到戚还山送走琴师，他心头只莫名冒出一句话想要问他。

你把他送走了，那你呢？

你还守在地狱门前。

无人相送。

第 49 章

“放把火，把这里都烧了吧。”皇帝望着这一切淡淡道。

元将军颔首。

噼里啪啦的火舌窜上来，整座楼葬身火海，藏在二楼包厢里的悉数秘密，全部付之一炬。

皇帝坐回车轿，準备打道回宫。

元将军替他放下帘布，刚直起腰，他忽然扭头，视野里出现了一抹跌跌撞撞的红色人影。

元将军放低声，向轿中人恭敬道：“陛下，西燕公主来了。”

他报告完，那一身大红嫁衣的女人已跌扑到和风弄袖楼前，死死望着被大火烧成灰烬的楼宇，双眼微红，不发一言。

“她果然来了？今日可是她与老三的大婚……”皇帝揉了揉眉心，冷哼一声，“罢了，反正琴师已经死了，正好叫她死心。”

元将军低头不语。

“对了，你记得去查一下，那个叫小昭的为什麽要刺杀朕。朕总觉得，这事没那麽简单。”

元将军顿了一下，道：“……遵命。”

褚无相听着二人对话，琴师的执念世界在此时慢慢停止了运转，将他与戚还山二人送了出去。

琴师心愿已了，游戏中由他执念催生出的和风弄袖楼也不複存在。

衆人在一片烧得焦黑的空地上焦急等待，一见到他二人出现，立马围过来询问里面情况。

褚无相擡头在衆人间扫视一圈，果然已见不到琴师身影，但小昭还在。

小昭膝盖一弯，跪倒在他们面前，不住磕头。

她眼中蓄满热泪，似乎在感谢他们解救了琴师。

褚无相却盯住小昭，突然问了一句话：“你为什麽刺杀皇帝？”

时逢春惊呆：“等等，小昭才是刺客，那琴师不是？”

小昭一愣。

她是知道琴师为何一直徘徊于此不离开的，他死前被皇帝暗示他杀了她，哪怕她没让他碰到自己身体，他潜意识里，仍还留着这麽一个怀疑的种子。

所以死后他发了疯一样找她，唯独不敢靠近她尸体所在的位置。

哪怕他知道真正的答案可能将他拉入万劫不複的深渊，他也忍不住，想找一个人帮助他确认，无论是确认死的人是她也好，不是她也好，他只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好在，戚还山帮助他解脱了。

他给出了一个既不会让琴师走上歧路，又不会伤害她的答案。

至于……

她为什麽刺杀皇帝，她真的，不太记得了。

与琴师一起被困在这里的八百年，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