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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吻(137)

作者:金鱼刃 阅读记录


冯德禹那时想,竟然只是因着低谷时埋下的忿恨,就让徐暨光刹那间失了理智,对一个疯疯癫癫的陌生女人痛下毒手。杀意真能如火焰那样,一触即燃吗?此般推断于他已经足够荒谬可怕,可他也确实没能想到,徐暨光的心理异常恐怕不是一时失智那么简单。

“后来他又……解决过两个人。”冯德禹使劲抠着自己的手心,“一个叫李民波,是他第一份工作的上司,那几年破产落魄了,和徐暨光重新遇上,有要巴结他的意思。徐暨光说自己刚出社会时没少被那个李民波刁难侮辱,想要把吃过的苦头全都还回去……”

“还有一个叫任信非,徐暨光的高中同学,大概也是有些恩怨吧,具体我不清楚。这两个人的死……我和孙亿也参与了。”冯德禹忽然狠命掌掴起自己,面如死灰,“有什么办法?已经是一条贼船上的人了,干的脏事越多,在徐暨光手里的把柄也越多,我们就是在不断葬送自己啊!”

他哭嚎起来,像风掠过大洞时发出的呜呜声:“我有时候觉得他特别割裂,明明平时对身边的人那么好,还热心救济了不少走投无路的人,后来我才知道那都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他每次犯罪惯用的脱身招数就是给自己找替罪羊,那些羊还都心甘情愿地跳进火坑!”

抹掉眼角溢出的浊泪,冯德禹抬眼看向站在墙边的徐栖定。这小伙子始终没有出声说话,当自己讲出此等可怖的事实后,竟然无法在他脸上捕捉到慌神的痕迹。

冯德禹想到徐暨光。

他觉得恐惧。

见人停了话,徐栖定才开口:“后来呢?”

“后来……”冯德禹躲闪着不敢同他对视,“还能怎么样!我整日担惊受怕!我,我一直觉得我和孙亿也是他养的羊,总有一天要派上用场。所以我逃了。”

他有些傻气地笑了下:“我那时候觉得自己想得明白了点,他徐暨光是和我们一条绳上的蚂蚱,只可能把那些脏事都藏得死死的,就算我是帮凶又如何呢?要是我被定罪,徐暨光不也逃不了?也只有孙亿这个傻子,真把自己当忠仆了,听说后来还一起跟去芍城了?反正我好像能摆脱他了。但我东躲西藏,我不敢回家,我不知道徐暨光有没有在找我,我了解他,更了解他的记仇和他那些手段,只要再有遇上他的那天,我的结局和李民波、任信非能有什么两样呢?”

“还有那些噩梦,那些噩梦一直没放过我,我还是觉得无法原谅自己,我已经不配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冯德禹安静下来,“刚才见到你,我以为我等着的那根绳索终于垂下来了,想了想其实也好,可不就是解脱么。没想到你带来的是孙亿的死讯,也没想到孙亿真的没当羊,有滋有味地活了这么多年。但他一死,应该又有哪只新羊自愿进火坑了吧。”

他现在看上去像是一身轻松了:“好了小伙子,我已经把什么都讲出来了。你找我一定花了不少力气吧?到底是什么目的,现在告诉我也无妨,我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一切了。”

徐栖定盯了他几秒:“有什么证据吗?关于他杀人。”

冯德禹一愣,大笑:“你觉得你爹不可能做这种事?你不相信?”

“我信。”徐栖定平静道,“我只是在找我的答案。我找了很多年了。”

从冯德禹口中得知徐暨光的扭曲心理,当然算不上太过意外。几乎是第一时间,徐栖定想到了七八岁时亲戚家小孩出国度假托他照顾却无端失踪的那只小兔子,在徐暨光因心情不佳反复抱怨太臭太碍眼之后,就那样没有缘由地消失了。

当时只道是兔子自己跑出去了,现在想来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

“你……要什么答案?”冯德禹沉默一会儿,“你说证据,确实是有。”

“是什么?”徐栖定往前迈了一步。

冯德禹警惕地看着他,半晌才起身慢吞吞挪向屋子角落。掀开一堆挡人视线的废报纸后,能见到脏兮兮的地上卧着纷乱不堪的杂物:被压瘪的鞋盒、沾满污渍的塑料包装袋、几个奇形怪状的铁罐子、旧到纸页发黄的《故事会》杂志、伞骨尽数骨折的蓝色塑胶伞。

弓身翻找好一阵之后,冯德禹手上总算多了个小小的数码相机,银灰色,三星牌。他低头用拇指擦拭了几下机身,抬起脸时眼中依然闪着惊疑不定。徐栖定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一声不吭地与他对视,两人间什么话也没有,冯德禹却像突然下定决心一般,伸长了胳膊递出那个数码相机。

“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了。”他说,“实在太多年了,但我用它记录过一点东西,兴许算得上你问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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