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噩梦对他来讲并不稀奇，五个月来每每情绪波动较大都容易出现，内容黑暗抽象，他的身份都是一只走失在黑暗中的狗。

梦中的感受极其真实，尤其是疼痛感。虽然此刻身下没有，但胸膛内的脏器真真切切如同被利刃划过，随着刀尖绽开无数口，痛到到连呼吸得重些也会不舒服。

痛感避免不了，且有一月比一月严重的情况。姜葵听着晏思道的心跳，觉得心跳声万分熟悉，宛如他的心脏就源于自己的身体。

他不禁感到庆幸，好在现实中自己非常安全，还有晏思道在身旁。每次带着冷汗醒来，第一眼见到晏思道都能让他获取无限安心。

在庆幸中，姜葵倒是全然忽略了自己为何会精准辨认出哪种味道来自腐尸，哪种味道沾有血腥。

晏思道搂住姜葵，手滑下去一下下轻抚他的后背。小狗受了惊，总归需要花些时间安慰。

等怀里的人不再颤抖，晏思道问：“小葵，刚才梦到了什么？告诉我。”

为了协助早日康复，晏思道次次让姜葵将梦境一五一十讲出来，便于定期让岛外更加专业的医生出具更详细的治疗方案。

姜葵也知道目的，乖乖配合，蜷缩着把所见所闻所想大致复述了一遍。

“……那个人又来了，他把我所有路都堵死，我不知道往哪儿走。”

那个人。

姜葵从来看不清噩梦中那个男人的身型和长相，描述不了太多，就用“那个人”来代称。

那个人一出现，周遭恶狗的叫声就没了，来自人群的淫乱声也没了，似乎他是比他们更为霸道的存在，以至于其他妄图侵害姜葵的东西不得不先退让三分。

只是现实中姜葵并没有碰到过那么可惧的人，真真假假叫他着实分不清。

把梦讲完，姜葵低声问晏思道：“那个人会不会真的存在？”说着，他右手食指有意无意地隔着睡衣勾勒自己左臂上狰狞的伤口，讲出进一步的猜测：“你说过，我之前是在花鸟市场被架子上掉下来的用来修剪花草的刀具划伤，去年在后院的泳池又不小心滑了一跤摔进池里。会不会……其实这些都不是我不小心，而是有人故意做的？

“要不然我的手臂怎么会被划得这么深，这么丑，像被刀直接割开似的，激光都没办法完全祛掉。还有，明知道泳池边有水，冻得地很滑，我当时为什么还要走过去……我老是想不通。”

乔放混淆了两个概念：迟钝和蠢笨。

或许被药物影响过的姜葵反应不灵敏，捕不到所有从体内飞出的蝴蝶，但他抓住的那只，一定不是最愚蠢的。

向晏思道提问时，姜葵抬了眼，悄无声息地从晏思道脸上寻得答案。连月来反复的噩梦情节不像无中生有，人也不会平白无故变成小狗，定是在他不记得的日子里发生过什么。

晏思道曾解释，他会以为变成小狗是因为他曾真的养过一只狗，也是在去年冬天。晏思道误会他喜欢狗，就送了马尔济斯。不承想，其实姜葵不喜欢，出去玩时不仅自己迷路走丢，还把小狗丢在了冷风里。后来他们找到那只小狗，牵回家没多久就受凉得病死了，所以他会内疚地记在心底，进而混乱了记忆。

尽管前因后果十分明确，姜葵总隐约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家中根本找不到任何养过狗的痕迹，且晏思道这样一个细心的人又因何误会了他喜欢养狗，最后阴差阳错造成悲剧？

姜葵不愿怀疑亲爱的监护人撒谎，不等于认为晏思道绝对没有隐瞒自己。倘若现下晏思道直截了当地否认他的猜测，那便更加确定有所隐瞒，才会连随便一个假设都不想面对。

晏思道没有直接否认，他顺着姜葵的话，语气从容：“你不放心，改天就让乔放去找花鸟市场的监控。”

“真的还可以查到吗？”

“事在人为。”晏思道说，“你害怕，我们就查。我在，没人敢来伤你。”

事在人为。

姜葵由衷露出笑容，“谢谢你，真好。”

喝过乔放端来的热牛奶又漱了口，姜葵盖着被子趴在晏思道腿上打哈欠。噩梦消耗了他太多精力，得到了晏思道的保证，尽管只是一句“我在”，他便能放下全部担忧，安然睡过去。

他不会知道，除了放下心，促使他迅速好眠的还有掺在牛奶里的其他东西。

几分钟后，姜葵怎么叫都叫不醒了，晏思道正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拨打了个电话出去。

“……他今天又梦到自己是狗，事后想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具体，我不认为这是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