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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水(23)
作者:昼长川 阅读记录
煎鸡蛋最后以既成功又失败而告终。
熟是熟了,但也散了。
张云岫在再次面对着自己做的饭时,心中忽然有了万年不曾有过的尴尬感。
做饭水平,他和对方实则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区别只有能吃与不能吃。
黄思源从流理台上跳下来,利落收拢好无用的锅碗,顺便把做好的蛋也端走了。
张云岫知觉一阵风掠过了他身边,等回过神再去看,那人端着他还冒热气儿的“劳动战利品”,已经溜去客厅了。
得,这也是个干过的。
张云岫提水到客厅,黄思源坐在桌跟前才后知后觉反应着:“呃……我那些都快是惯性动作了,看到乱了就想收拾……”
每次在夜市上跟着临时雇佣他的老板出摊,手脚都必须麻利着才能接待更多食客。
久而久之,倒习惯了勤快。
张云岫慢吞吞拉开椅子坐在黄思源对面,坐下后也没急着吃对方给自己推来的鸡蛋。
只是托起腮散漫地看着黄思源。
脑海中那些汇聚在一处的,没交集在一处的点忽然都一一浮现,张云岫蓦地想,人的相逢有时也许并非巧合。
而是因为有所共通,才显得茫茫人群中的对方在自己眼中如此不同。
相爱建立在此基础,于是也自有前者的道理。
他看着不明所以的黄思源,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对方眼里的状态或许怪极了。
但他又想,用这副“怪极了”的样子换得了一次感念,不亏了。
不亏了。
或许在某个年月,某夜夜市纷杂摊位相隔甚远中的某两个里,就杵着两个跑来勤工俭学的人。
他们素不相识,却等同忙碌。
他们各自辛劳,却一样欣喜。
为了那点儿共同的念想。
守护一份还虚无缥缈着的热望,执着一个还没有着落的梦想。
视线中的另个人忽然倾身。
淡淡的阴影掠过眼前,头顶的发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
张云岫时至今日依旧无法忍受别人——是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对自己的头发进行理动——好吧,擦头发的不算——当即止了笑看对面。
黄思源半举着的手里拈着片浮絮,怕他不信似的,还搁他眼门前晃晃:“无故意啊,无故意——不过你再不吃你的饭你就没机会品尝它有多‘好吃’了,那还挺可惜的……”
好吃?
张云岫心下挑眉,这恐怕是反语。
他敛了视线,举筷便夹——呸!
什么鬼,怎么甜腥腥的?
放成糖了??
黄思源笑眯眯看他:“……”
张云岫:“……”
很好,两个元谋人的会晤达成了。
张云岫扫一眼对方的盘子,空的。
最终也就着水把糖煎蛋给吞了。
远风从厨房的窗户摸进屋里,轻柔柔绕一圈又无言离开,留下了新鲜的青草气,带走了煎蛋徘徊在房间的稀薄油烟。
两人同步扭头,往风吹来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扇窄小却不失天光亮色的窗。
当你从屋内走到它面前,你还会顺着它眺到更远的地方。
有葱茏绿意,有苍茫远山。
当你自屋外飞掠它前方,你也会顺着它窥见其中的温和。
有平凡日常,有不息未来。
张云岫忽然觉得,这将会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一个谷雨。
不会再有下个节气像它一样,也不会再有下个谷雨与它相仿。
有过挣扎与思索,爱意与温柔。
*
“啊……哈,”吴濂在座位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整个人慵懒地把自己从桌子上撕下来坐正,“终于他妈的……快放假了……”
徐佑停止了收拾东西,也往外长长吐了口气:“确实啊,日子真快,感觉刚过完寒假又要放假了。”
“你是真没把开学考和一月考放眼里啊……呔,管那些,放假啊!爽!”
“你也别高兴太早,”徐佑乜吴濂,“五一放起来了考期中。”
“……滚!”
徐佑毫不在意笑笑,继续收拾东西。
“剩一天半。”
角落里,黄思源用笔划拉着给张云岫数算。
“……”
张云岫不说话,但是跟随着对方在纸面滑动的笔尖而动的眼彰明了他正在听。
“然后我上课打算思考一个问题——想去个地儿。”
“……”
张云岫蹙了蹙眉头,不过依旧安静听着。
“你有想去的地儿吗?”
“……”
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待在家里。
“人特少,我还……”
后面的话淹没在上课铃声中。
张云岫虽只听了前半句,但痛快点头。
黄思源:“……”
懂了,去哪不重要,关键在人少。
铃声止。
班里的沸反盈天依旧没停歇,因为是自习课,教室门被人从里面锁得死紧,一撮一撮的人聚在不同地带,玩闹声和嬉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黄思源打算续上刚刚未尽的话,凑在他边上的头却倏地离开了。
“上课别想着玩儿,好好听着,再不济练点儿题也行……”张云岫捏着笔觑他,“过两天你可要幸福呢。”
黄思源微笑:“……”
他为什么会想不开喜欢上这种学习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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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倒计时1/2
第18章 黄昏
粉笔一撇一划的声音落在耳朵里,越来越遥远,头逐渐压低,打算就着桌子给老师磕一个。
脑壳某处忽然一痛。
“我去……”黄思源懒散眯着的眼睛瞬间瞪大,不可置信看向疼痛的始作俑者。
“别睡了你,你搁那再睡会儿就放假了。”张云岫戳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或者说他根本没打算收回去,他忽然贴近黄思源压低声音,“再撑会儿啊,几十分钟而已……”
话语尾音消散在窗外吹来的风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黄思源总感觉对方的言语间带了一丝之前对话时都没有过的玩笑气息。
嗯?其实好像……也是有过的——黄思源默默想,就像那个自己的脸被扯住来回晃的早晨。
长飙将窗帘高高掀起,午后灿烂阳光在风中穿梭流泻,热意窗边漫延。
今天是四月的最后一天,是个晴天。
*
“咱坐公交去。”
“啥地儿啊,还要坐公交?”
“反正是我从小到大都偶尔会去的一个好地儿。”
“……”
两人快速穿行在白杨道里,青绿色的树狗子和所剩无几的杨絮包绕着他们纷扬而下,飘洒,躺落在地,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
在前方的遥远天际,净白的云如潮水般漫卷,交相辉映着纯蓝天空,像一场盛大的梦。
他们最终停在一处破旧站牌边,坐上哐当作响的公交,顺着大道穿越城区,去往郊野。
“到了……”
黄思源先他一步跳下车,随后向他伸出手。
张云岫愣了一下,把“不用了”咽回腹中,拍上对方的手跟着跳下了车。
黄思源拉着他走上了站台边的土路。
四月末,道边的树已然抽条发芽,叶子都已长得茂密,阳光斜斜穿过密匝匝的树叶,在土地上映出星罗棋布的圆亮光点。
他们沿着乡野的土路不断上行,当路到尽头时,先开始听着不甚明晰的水流声终于有了具象化。
绿意就那样鲜活而猝不及防地闯入眼帘。
在草地边缘,隔着林木,隐约可见浮光跃金。
水响自此来。
“上次来这地儿转悠都是去年的事儿了,”黄思源带着张云岫从土坡跑进草地,语气里还带着点儿自得,“我记得这片树林子里有我去年建的秘密基地来着,看看一会儿能不能找到——你看,那边儿还有人搭帐篷。”
张云岫抬头远望,几抹米白色掩映在远方的草木间。低头,青草长势正旺,都埋过了他半个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