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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在做许多艰难的事,每一个细节都让他举棋不定,每一个线索都蒙着重重的迷雾难以拨云见日,每一个人都是潜在的敌人,他们蛰伏在黑暗里,正伺机而动,想方设法地利用他的最后一点价值,榨干他的血。
最难的还不是这些,而是,赵星卓在面对他人生的诸多难题时,没有任何人能与他分摊,商量。 他连一个能问意见的朋友也没有,也别说倾诉烦恼了,这让诸多念头堆积在他的心里,孤独感由此而不断滋生。
“有什么话你可以朝我说。” 郑余生忽然主动道:“是不是碰上难题了?”
赵星卓现在有种强烈的欲望,在清醒的前提下,想找个人好好地聊一聊,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大姐则见不到面,强敌环伺之下,他迫切地需要释放自己的压力。
他们在花园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赵星卓:“余生,我可以相信你吗?”
“你愿意相信我吗?” 郑余生认真地反问道:“这要看你,杜鹏朝你说了什么? 多半是一些离间的话? 在这点上我挺佩服杜鹏,他很聪明。”
“你觉得咱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赵星卓没有回答有关杜鹏的话,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回答我,余生,不开玩笑。”
郑余生欲言又止,但很快他转过了眼神。
“你觉得呢?” 郑余生问。
赵星卓想说“朋友”,但他们的关系明显已经不仅仅是朋友了。
“我们像不像合伙人?” 郑余生说:“无论是婚姻,还是事业,都是对方的人生合伙人。”
赵星卓想了想,答道:“是的,人生合伙人,这个比喻还比较恰当。”
郑余生又侧头,看着赵星卓,说:“你需要我做点什么,来坚定一下信心?”
“别闹。” 赵星卓笑了起来,推开郑余生。
“这么说吧。” 赵星卓答道:我现在很为难,目前还很难判断,究竟谁是我最大的敌人。”
“还是那件事。” 郑余生答道。
“对。” 赵星卓说:“综合分析目前得到的信息,游轮的纵火案里,主谋是刘禹勋与赵景良,这个几乎是可以确定的。 参与了协助的人,先前我认为是杜鹏,但目前看来,不像。”
“杜鹏用他高超的技术,洗脱了自己的嫌疑。” 郑余生缓缓道。
赵星卓转头,看着郑余生的眼睛,说:“杜鹏下属的鹫组,协助藏匿了纵火案的最后一名人证。 这个证据非常关键。”
“对。” 郑余生想了想,答道:“一个人如果足够聪明,是不会躲藏在东家庇护下的,因为这意味着,他随时可能会被杀人灭口。 只有投靠毫无责任关系的第三方,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赵星卓:“所以你怎么看?”
“从这个细节来看。” 郑余生彷佛置身事外,说:“参与纵火案的协助者,搞不好真的是长川会。”
“你也觉得?” 赵星卓说:“郑裕与郑余生父子俩的嫌疑很大。”
“前提是杜鹏没有朝你说谎。” 郑余生答道:“还有呢?”
赵星卓又说:“在巴黎我和郑余生去找我的父亲,大卫。”
“嗯。” 郑余生说:“是的。”
赵星卓道:“杀手很快就跟来了,他们甚至知道我们要去东方文华,参加晚宴。”
“这也是一个疑点。” 郑余生说:“按理说,知道你和郑余生行踪的,只有你们俩,顶多外加他的贴身保镖黄锐。”
赵星卓看着郑余生,郑余生突然沉默了。
“合伙人?” 赵星卓提醒他。
郑余生回过神,继续为他推断道:“所以当时一定有人,通报了你们的行踪。”
赵星卓:“还有一个细节非常重要,你觉得我的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郑余生:“毋庸置疑,他是个聪明人。”
“按理说,像他这样的人,必然提醒我,杀手是谁派出来的。” 赵星卓认真地说:“可是当时的对话里,他对此只字未提,所以一定有蹊跷。”
郑余生:“无论杀手是鹫组所派,抑或来自赵家的另一波人,你父亲都会提醒。 他不说的唯一可能,就是来自于长川。”
“是的。” 赵星卓答道:“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他相信我迟早能查到,并把与郑家撕破脸的时机,留给我自己来判断。”
“局势很明朗了,郑家与刘禹勋,合谋策划了这场游轮纵火案,事实很简单。 无论你潜意识里如何拒绝,它就是这样,事实就是事实,不因个人的倾向而被左右。” 郑余生点头道。
“是的。” 赵星卓说:“这就是最合理的解释。”
“但你心里还有顾虑。” 郑余生说。
他们的对话至此彻底转到了郑余生的身上,但双方都很平静,郑余生丝毫没有生气,而是扮演着军师的角色,以他学习电脑专业的逻辑性思维来协助赵星卓进行推断,整合信息。
赵星卓说:“对,我还有顾虑。”
“什么样的顾虑呢?” 郑余生答道。
赵星卓没有回答,两人沉默了很久。
郑余生说:“来自于郑余生对你的态度的顾虑,他表现得太真诚了,从感情上,你宁愿相信他。”
赵星卓转头,望向郑余生,心中滋味十分复杂。
郑余生说:“你能感觉到,他很喜欢你,也很相信你,否则何必为你做这么多? 如果郑余生只是抱着利用你的目的,他不会在最开始就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
“他也不会直接顶撞父亲。” 郑余生说:“要把你强行留在白楼。”
赵星卓沉默,眉头紧锁。
郑余生又道:“在你们相处的日子里,一点一滴的细节中,你都认为郑余生是可以信任的。 他还告诉了你,他这辈子最大的秘密。”
“这是人与人之间情感交流带来的信心,源自于你的直觉,如果是骗你,他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演技。”
赵星卓感慨道:“对啊,所以合伙人,你怎么看?”
他们对视,足足一分钟。
“人和人的情感是最不牢固的。” 郑余生说:“直觉更不能当做证据,你要相信事实,人生合伙人。 把生死大事寄托在情感直觉上,不会显得一厢情愿吗? 这很幼稚。”
“当律师的都有一项专业技能。” 赵星卓如是说:“能简单地判断出你的委托人是否在撒谎,或者还有其他尚未交代清楚的细节。 毕竟我们要帮他们打官司,隐瞒实情很容易导致全盘失败。”
“像刑警?” 郑余生说。
“有点。”
“那么你如何判断郑余生?”
“他是个真诚的人。” 赵星卓说:“是一位忠诚的朋友,他对待我是真心的,没有任何的隐瞒。”
郑余生笑了起来,说:“那倒不一定。”
“哦?” 赵星卓说:“是这样吗? 反而我对他有诸多隐瞒。”
郑余生说:“比如说呢?”
赵星卓:“我身上有一把枪。”
郑余生看着赵星卓,赵星卓抽出藏在风衣里,先前从他床头柜里取出来的,中途被杜鹏搜走过,又多装了几发子弹,最终还给他的左轮手枪。
赵星卓的拇指扣动撞锤,食指旋转左轮,说:“里面一共有四枚子弹,两个空位。”
说着,赵星卓拿起枪,把它抵在郑余生的头上。
“我猜杜鹏给我这四枚子弹,是想告诉我,今天晚上是最好的机会。” 赵星卓又说。
郑余生没有丝毫惊讶,就像他第一次被这把枪指着般的淡定,那天赵星卓用它挟持了郑余生,一路回到了自己家。
“你告诉我,不能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赵星卓说:“但就算这一切都是骗我的,我也舍不得杀你。”
说到这里时,赵星卓心里突然涌起了很奇怪的情感,在这个静谧的夜晚中,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确实是个孤独的人。
“为什么?” 郑余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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