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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觉得可惜,对于任何“恋情”的结束他都不觉得可惜——符合心意和口味并不等于爱情,爱对他而言是一种廉价的情绪。
阮嘉是猫,是那种可以抱在怀里的猫。纪冠城只是长得猫,而且还是最大型的猫科动物,外表看上去野性难驯,实际上性格截然相反。
这不是栾彰的取向,他很难从自己过去所交往过的对象里找到匹配的模型,所以凭空捏造了一个不存在的人物出来,哪怕纪冠城嘴上说着无所谓不在乎,不会因为栾彰的性向而感到困扰,但是照片给出的信息其实很难让人不去多想。
他会把纪冠城所有的退路都堵得严严实实,叫纪冠城直面风雨。
王攀把栾彰和刘树叫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栾彰和刘树在路上碰到,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对王攀接下来要找他们谈的事情心知肚明。
他们在王攀的办公室里从不客气,沙发上各自坐一边,只有王攀靠在落地窗前。他的背后是澄澈明亮的月湖,而他的表情却是少见的严肃。
“屠语风之前来跟我谈融资意向。”王攀开门见山,“他给得多要得也多,我对这件事其实是存疑的。”说罢,他看向了栾彰。
王攀与栾彰此前产生过很大的策略分歧。栾彰在研发上的投入可以说是不计成本,观云也确实取得了非常夺目的成就——可是然后呢?王攀亲眼见过栾彰为他展示的最新研究,他先是为栾彰的设计感到惊喜与震惊,紧接着竟然涌现了一股恐惧的情绪。
真正的观云并不是什么普通的人工智能,以栾彰的设计思路来看,一旦他成功了,他将创造出来新的物种。
那个强大的“大脑”只需要一个芯片的连接,就可以把人变成机器,同样也可以把机器变成人。
科技永远是双刃剑,王攀不由自主会想到坏的那一面,他不敢想象那时被冲击的到底是科学界还是社会伦理。所以他迟疑了,以当下的商业能力为幌子跟栾彰拖延周旋,他想栾彰慢一点,至少要等大家都有所准备才行。
栾彰不以为意,为了将他的野望推行下去,他对算力的执着已经到了极限,纵然EVO的机房里有海量的GPU在昼夜不停的工作,为了新分支的进度,他还会要求王攀继续向上追加。
哪怕只有三百张。
哪怕为了这三百张可能要毁掉一个人的人生。
栾彰不在乎。
“为什么?”栾彰问道,“现在不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吗?观云3.0最快今年年底,慢则明年年初就要上线了,这是黎明前的最后一刻,我们只需要再坚持几个月。”
“对,所以屠语风会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王攀继续说,“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他盯上的东西无论用尽什么方法都要弄到手,得不到就毁了,他没有什么怕的。”若与屠语风达成合作,对于EVO来说虽然会得到天文数字的资金,项目推进上如虎添翼,可是屠语风会一点一点蚕食EVO,事情到最后变得不可控制。
王攀猜想屠语风大概已经知晓了栾彰想搞什么,屠语风的心中甚至可能是认同栾彰的想法的。有能力的疯子若和有钱的疯子在一起搞事情,这世界恐怕真的要完蛋了。
但是王攀又没有办法直接拒绝屠语风。
“EVO”是王栾刘三人在国外读书时组建工作室的名字,evolution译为“进化”,同时E这个字母也很像反过来的3。
三人虽在同一所学校但专业有所不同,机缘巧合之下成了朋友,又因兴趣相投有了共同的创业目标。刘树是三人之中行动力最强的,同时也是最熟悉市场的,栾彰则是闪耀的学术明星,他们都比王攀更成熟稳重,但都因为怕麻烦不想应酬而哄骗王攀做CEO。
事实证明王攀的性格最适合担任这样的角色,他个人风格极强,有着不俗的煽动能力,能在各色各样的人当中周旋,手段强硬果敢,会在互联网上制造舆论新闻。他像明星一样耀眼,却总是带着“草根”一般地任性和拼搏精神,是科技圈有名的“坏小子”。
当然这是后话。在EVO成立初期,找投资的全部压力都抗在了王攀的身上。他碰过很多壁,吃过很多闭门羹,华尔街那么长,没有一扇门是为他打开的。
直到他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叫Ewan的投资圈新贵。
王攀发誓,如果他当时知道Ewan就是屠语风的话,那他一定不会选择打开那扇门。
再见故人时已与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屠语风剪去了十几岁时的一头长发,他长高了,气质比之原来更加冷冽迫人,眼睛里满是漠然,仿佛谁都无法近身。
王攀下意识地蹦出了他的中文名字,介绍人惊讶地问二位是否相识,屠语风冷冷地说不认识,王攀讪笑地收回了手。
屠语风的时间很紧,王攀长话短说。他在屠语风始终没有表情的注视下宣讲完毕,屠语风沉默了许久才说,你的口音又难听又土,我听不懂你的英语。
王攀小时候一直随父母辗转,很长一段时间在英国生活,小学在伯明翰读了一半,又在利物浦读了一半,以至于口音七扭八歪。后来去美国读高中,他一开口总是能惹来许多嘲笑,为此没少和人打架。
见屠语风有意刁难自己,王攀也就不抱什么希望了。谁成想数日之后,他就迎来了创业路上的第一桶金。
后来随着EVO从海外回归国内市场,遭遇了无数坎坷和险境,在不断的突破之下成为了当今人工智能领域最具实力的公司,种种荣耀都和屠语风以及背后的资本脱不开关系。
所以面对屠语风的要求,王攀很难有选择空间,而他心中对屠语风的恐惧也从未消散过。
“融资的事情就算现在立刻马上启动,这么大一笔资金的周转也是需要漫长的时间的。”刘树站出来说,“你和屠语风也只是初步的聊一聊,还上升不到什么,具体下一步要怎么走,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去商讨,现在不忙下定论。”
王攀道:“可是能满足这种级别融资的集团屈指可数,屠语风跟过那么久,这个时候把他踢出去,你猜他会怎么做?”
“他还能杀了你不成?”刘树笑着问。
“他真的敢。”王攀严肃回答,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叹了口气,先是望了一阵子窗外,忽然转过身来问了栾彰一个问题。
“阿彰,你觉得你能控制自己么?”
他这问题听上去很无厘头,栾彰要是不能自控,那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有自制力的人了。但栾彰能听出来王攀问的其实并不是这么浅显的事情,他在问自己,自己是否能控制住不去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从而把人类社会搅得天翻地覆。
他不能,因为他始终相信人类存在局限性,而有局限性的事物一定会被取代。
“你没办法去阻止一个人对于科学和真理的探索。”栾彰回答得很委婉。
“好吧,我知道了。”王攀苦笑,顿了顿,又说,“你之前跟我提要把第五实验室拆分一个实验组出来,现在月湖没有空缺的场地了,我叫人重新找了地方,只不过离这里有些远,可以吗?”
栾彰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纪冠城每天都和栾彰生活在一起,特别现在还知道了栾彰所谓的“秘密”,两个人的关系进入了相当微妙的阶段。虽然栾彰整天泡在实验室里,可两个人还在同一栋楼中,算得上同进同出。
栾彰见纪冠城研究得正是起劲,为了让纪冠城的能力得以充分发挥创造价值,同时也为了自己最后一个步骤做准备,他需要把纪冠城丢去实验室,并且这个组不应该在月湖。
王攀不知道栾彰这些弯弯绕绕,但意外地执行很到位,栾彰很是满意。这样一来,纪冠城的工作地点跟栾彰不在一个地方,两个人每天只有晚上才能见面,而且这个调动是在那件事之后,很难不让纪冠城联想到一些“避嫌”的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