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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栾彰那么认真笃定的表情,纪冠城实在不知说什么是好。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处在围绕人工智能大是大非的议题中,不是系统要崩溃瓦解了,就是行业要巨变了。人类动不动就要走上一条获得新生或毁灭的道路,这码事对纪冠城而言愈发宏观和缥缈。
他现在甚至连自己的一生都无法过好,去思考人间大爱是否有点太过悬浮呢?人在经历大的起伏之后都会进入一段平静期,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大脑需要休息和调整。栾彰说想要出去玩,他肯定争不过栾彰,也不想和栾彰吵架,摆着一张充满仇恨憎恶的冷脸来表明自己的立场,让双方都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
那样太虚无了,折磨自己浪费生命,纪冠城并不希望如此,他是人,他会疲惫,恰好他很会转化自己的心态,说是死马当活马医也好,说是自欺欺人也罢,让自己过得轻松的方法是可以把这当做散心的机会。至于相处对象是栾彰这件事他并不太在意。
他算是和眼前这个男人有过“生死交情”,一起旅行与他们过往曾经发生过的种种爱恨情仇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在纪冠城的默许之下,栾彰开始对为期一个多月旅行的制定计划和工作交接。
工作狂魔要在办公室里消失这么长时间着实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可对方是栾彰,没人敢问他到底去做什么。王攀和刘树对此没有任何意见,甚至提出旅行计划的就是王攀本人。
事情还要从栾彰在手术室里莫名其妙过呼吸一事说起。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即便大家都不喜欢在背后嚼舌根也难免会走漏风声。王攀得知此事后好久没反应过来,刘树同样心情复杂无法评价,事情能展开成这样任何人都无法预料,刘树心中合计半天后将自己能说的信息全数告知了王攀,王攀听后给出的反应就是一声叹息。
他不喜欢追溯过去的错误,因为比起错误是怎么形成的,未来如何修正错误显然更重要。
王攀强硬地把还在上班的栾彰拉去进行全方位的体检,栾彰才不理王攀,王攀就威胁栾彰,说如果不听自己的,他现在就去强奸纪冠城。栾彰被王攀气得想笑,笑过之后又深知王攀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即便不是这么离谱的情况也会是别的手段。栾彰不想弄出来那么多麻烦事,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王攀。
检查结果实在是不怎么好,王攀听着医生专业的解释说明,心中总结下来大概就是栾彰没把自己作死算是命大。不提那些高强度工作和心理负荷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光是那只没有好好治疗过的耳朵都成了问题。
那一边的听力越来越差,显得栾彰有时候像是在发呆一样。
王攀质问栾彰为什么当初不去好好治疗,本来可以解决的小问题现在被拖成了不可逆的损伤。栾彰倒是反应不大,说自己忘了。
那时他全部的思维、视野、注意力都被纪冠城塞满,并没有在意自己的这些细枝末节。王攀大骂栾彰傻逼,那么冷静理智精明甚至变态的一个人,没想到为情所困之时竟然是个终极恋爱脑,这算什么?屠龙者终成恶龙?人长大后都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
栾彰不以为意,王攀问他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他说自己听不到。王攀被栾彰故意的行为气地在办公室里溜达了好几圈,最后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他强制命令栾彰不准来上班,把假全部休掉,不够再批,出去随便干点什么都好,死在外面也无所谓,别死在公司里。总之就是少惹是非,好好做人。
换做以前栾彰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开什么玩笑,地球没了他还能转?但是现在,他想到可以和纪冠城换个环境独处,便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他小心翼翼地对纪冠城提出了建议,纪冠城没有反对,他就好好做计划。
栾彰习惯了被服务的生活,他有着顶尖的科技支持和令人羡慕的财富实力,衣食住行都不需要自己动手。然而这一次,他想尝试像普通情侣出门那样一点一点搜索整合信息。这个工作基础到无聊,很多人都会做攻略做到开始怨怼对方,他却做得津津有味。
站点安排,停留时间,游玩路线,一日三餐……所有计划细节到每三十分钟,表述清晰简洁便于理解且逻辑自洽,没有任何瑕疵和纰漏。当栾彰把这份堪称完美的计划发给纪冠城时,纪冠城看了三行就开始皱眉。
“有问题吗?”栾彰问,“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换一个地方,我重新做。”
“你是在打仗吗?”纪冠城认真地问,“不在下午两点之前拿下这个景点高地就宣布战役失败退守后方?是吗?”
“……”
纪冠城叹气,他不是一个会开口否定别人辛苦付出的人,何况以用心程度来说,栾彰表现得无可挑剔。然而恰恰因为对方是栾彰,他不由地直白说道:“我们是人,不是机器,而且这是旅行不是去工作。旅行你明白吗?就是随心所欲地走走停停,会遇到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根本不可能严格地执行你这个……作战计划。”
栾彰本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哪怕纪冠城不想理他应该也能接受这个方案。在从纪冠城那里得到差评后,栾彰拿回文件翻了几张干脆撕掉,像极了考试考太差干脆撕卷子毁尸灭迹的吊车尾。
“……别强迫自己了。”纪冠城再度叹气,“你分明很不喜欢这样吧。”
“没有。”栾彰闷声回答,“我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
“别为了我。”纪冠城却说,“别为了任何人。”
天才的自尊心不容受挫,可惜天才偏科偏得太过严重。栾彰可以随心所欲地构建影响人类社会进程的科技帝国,但是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去决定某个晚上到底是该去逛夜市还是看灯会。他可以以一种象征符号的方式活在学术论文、教科书或者人物杂志上,好像始终没有办法作为自己而活着——作为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自由、懒惰、松弛地活着。
诺伯里都想劝栾彰说,实在不行我来吧,我都比你像人。栾彰威胁诺伯里要是再多说一句,他就把诺伯里塞回阿基拉的中枢系统里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栾彰学着别人在网上分享的经验购置露营装备,充分体现了有钱人可以为所欲为的资本,订购了一单又一单昂贵的户外装备,家里被塞得满满当当。栾彰还把装备拿到楼下的花园里去尝试拼装,还好他的智商和动手能力尚在,读一遍说明书就能做得像模像样。
精致的帐篷和高级的花园很般配,旁边一只漂亮的三花猫咪懒洋洋地晒太阳,还有会跑的小机器人。小区里玩闹的小朋友们围在旁边好奇地看了许久,等栾彰搭好了,一个小女孩鼓起勇气问栾彰,叔叔你是不是要玩过家家,我们可以一起玩吗。
栾彰没耐心跟小孩对话,他刚要无情地把这群小鬼轰走,纪冠城就按住了他。纪冠城蹲下身来方便小女孩平视自己,然后笑着对她说:“你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来玩,不过要先告诉家长,家长同意才可以哦。”
“谢谢哥哥!”
“这些东西不是我的,要谢谢这个叔叔。”纪冠城指向栾彰,小朋友们礼貌又叽叽喳喳地跟栾彰道谢,然后一窝蜂地跑去问家里的大人。
栾彰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几个小孩就连自己的身份设定都做好了,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栾彰努力克制自己不悦地语气对纪冠城说:“这些东西都是新买的,还没用过。”
“可是东西买了不就是要用吗?”纪冠城把猫抱了起来,“除非专门从事户外工作,否则这些东西一辈子也用不上几次吧?对你来说无关紧要不值一提的东西但是却能给别人提供很长一段时间的快乐,得到真诚的感谢,你确实可以拒绝,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