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陆昀川没看见过。

他蓦然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姜野的下巴。

眼前人闭了眼，和许君苑的相似程度就要大打折扣,陆昀川又不承认姜野的轮廓长得和陆定远像，姑且就只能认为是后天养成，不完全服从于先天基因的调控。

长得其实很合陆昀川的心意。

陆昀川没谈过恋爱,从来没有想过完美的对象是什么样子。

是男的还是女的。

“当陆昀川其实也没有那么好。”

陆昀川的声音轻微地颤动，明明没有在抖,却好像断线的风筝,下一秒就会散在风里。

他越讲声音越低,更多好像在说给自己听。

“你要满足身边人对你的要求和期待，要得到他们的认可,要承担自己一个人的孤独，活在闪耀的星光中就不能掉下来。”

比如母亲为了自己放弃事业，虽然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示不满，但是会把这种遗憾和空缺埋藏在日常交流的话题，附加在他身上。

比如父亲常年忙于工作，和孩子的每一次会面大概和工作汇报也差不了多少。

比如所有人越爱你，越多的赞赏添置在你头上变成光环和枷锁，他们就比你还不能接受失败。

“一个人也挺好的对不对？”

陆昀川的话没有得到回应。

他自顾自地继续道：“不好也没关系，很快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

姜野醒过来的时候，天色有些暗了。

风在缝隙里从外边吹进来，吹起阳台的飘窗帘，一动一动。

他又闻到酒的味道，不禁皱起眉头。

陆昀川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正在厨房餐桌的一个边台上醒酒。

注意到他起身的动静，抬头对视笑道：“醒了，时间刚刚好。”

他递过来一杯红酒放进姜野的手里，对上姜野不赞同的目光，他摆手讨饶：“睡前喝一百毫升醒过的红酒，舒适度拉满，能睡个好觉。这可是我的经验之谈。”

陆昀川轻晃酒杯，自己同姜野碰了一下，然后将酒杯举起，杯口放在嘴唇之间，压住下唇，头稍微往后仰，浅尝辄止。

“还不错，真的不尝尝？我可是醒了好一会儿。”

姜野无动于衷，“你头不疼吗？”

不说还好，一说就像是被唤醒了痛觉神经，陆昀川只能放下，“好吧，是有一点事想和你说，做了下心理准备。”

“你问子昂我的事情？”

“想知道什么，喝了我就告诉你。”

陆昀川的语气带着诱哄的意味。

姜野抬起手，把陆昀川给他倒的一饮而尽，放下去的时候还顺带把陆昀川没喝完的杯底给干了。

陆昀川嘴角盖不住的笑意，不过也确实如姜野所愿，没有再继续喝的意思。

“从哪里讲，抱歉，我不太知道。要不你问吧。”

姜野抿唇，陆昀川的状态不太对，“你……有没有不舒服，先休息好不好？”

“机会只有一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确定？”陆昀川伸出食指，比了一个“1”。

看样子是不愿意。

姜野静静地看着他，“郭子……你朋友说你手机里有定位追踪的软件，真的吗？”

“当然，可以给你看看。”陆昀川掏出手机熟练解锁，指给他看了桌面上一个小小的图标。

“为什么？”姜野的常识告诉他，如果是为了保证基础的人身安全，装个自动报警系统不是会更好，这样好像在被人监视。

“你其实是想问，我以前被诱拐未遂的事情吧。”

姜野点头，盖住了陆昀川想要倒酒的手，陆昀川也没非要喝，只是手闲着，于是也任由姜野按住。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陆昀川的眼神似在回忆，“我以前自己一个人去商场玩的时候，看见一个小推车，买了一个那种带兔耳朵的软软的棉花糖。”

“摊主说要我手上的钱太大找不开，让我和他一起去换零钱。”

……

“后来是商场里的保安觉得不对，赶过来，那个摊主看到人就跑了，严格意义上，不算是诱拐未遂，应该是中止才对。”

“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去商场？”

陆昀川挣脱放手自由，沉吟半晌，“我以前经常一个人，那次是我…妈妈带我出去玩。我很高兴。虽然她半路临时接到工作上的通知走了。”

“不过那家商场我很熟，如果没有那辆小推车，或者我不想吃棉花糖的话，”陆昀川耸了耸肩，“就不会这样。”

姜野张口想说什么，被陆昀川接上来的话堵住。

他垂眸：“所以后来我妈妈辞职，专门送我上下学。”

陆昀川没说的是，那之后，许君苑就对他的动向格外上心，当然，他也有了门禁，不再能随便出去玩。

“不能卸掉吗？”

“怎么在纠结这个？”陆昀川突如其来地想伸手抚平姜野轻蹙的眉头。

到底没有动作。

“我早就写了个程序中止系统运行。现在，他就只是个图标而已。”

陆昀川同样有话没说完，其实，这个系统就算他不黑进去，也早就失去了意义，他在哪，对陆定远或者许君苑，都早就不重要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好好想，我也好好想怎么回答。”

陆昀川明明知道姜野要问什么，听见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会晃神。

“生日宴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你啊。

因为陆昀川差一点点就不是陆昀川了。

第34章

“因为……”陆昀川起了个话头,却又停住，纠得人心不上不下。

姜野看着他，眼神平和,陆昀川甚至觉得自己对即将要说出来的话的期待感都要比他强。

“因为我听见了一些话。”

陆昀川说了这句又没了下文，他随意往客厅看了一眼,接着回看厨房里。

“找什么？”姜野的视线落在他单薄打晃的背影上。

“刀。”

“找刀干什么？在你右手边第二个橱柜的刀架里。”话是要问的，也是要接的。

陆昀川拿出来，这才察觉出来,厨房的摆设陈列好像有了比较大的变化。而他这么一个洁癖到半带强迫症的人,居然忍受了下来有人随意给他的东西换位置。

可能太忙了,陆昀川把原因归结于这个。

他从刀鞘里抽出刀,金属的冷光折射印在姜野眼睛里。

姜野下意识接过来，陆昀川没紧捏着不放,刀很轻易就到了姜野手里。

“我想吃个橙子。”

“喝酒可以吃橙子吗？”姜野和陆昀川对视一眼，“我给你剥。”

“用刀切吧,比较快。”

姜野不明所以地松了口气，陆昀川半推半就被推回沙发上坐着。

洗干净，去头尾,对半切开，去掉中间的筋膜和皮，姜野把橙子装进果盘里,拿了叉子放进去。

“给。”

陆昀川接过来，往嘴里放了一块,甜的。

姜野却看他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出声问：“是太酸了吗？”

“你尝尝。”

姜野从茶几拿出牙签扎了一块,“挺甜的啊。”

“告诉你一个秘密。”

姜野刚刚睡起来，没什么睡意,陆昀川刚抿了口酒，也很清醒。

陆昀川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是，假的。”

“什么……”姜野的疑问还没问出口，就被陆昀川又塞了一块橙子进嘴里。

“你别打断我，那天我刚好听见我…父母在讲话。”陆昀川盘腿坐着，明明是很随意的动作，肢体语言却给人很严肃的感觉。

让姜野不自觉正襟危坐。

“他们说，我不是他们亲生的，”陆昀川说话间想起了很多年前就是这样，只不过和现在描述的略有偏差，那时他们没有避开他，拿到亲子鉴定书的那天，他站着，和陆定远许君苑形成一个三角，听着他们淡淡的审判。

“你不是我们的孩子。孩子，你不姓陆。”原以为忘了，事实上轻而易举就能想起当时的局促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