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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陷阱+番外(11)

作者:喝粥还是吃米饭 阅读记录


他没有洗澡,身上也很干净,看来今天没下地干活。邹良很高兴,宋迎春这是在专门等他。

邹良兴冲冲地过去,坐在他身边:“迎春。”

宋迎春扭头,笑得很勉强。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不开口。溪滩上明明那么大,可邹良觉得这氛围愈发凝重起来,眼前的泉灵溪都是黑漆漆,死沉沉的。

宋迎春捡起石块,往水里扔,咕咚一声,溅起几朵水花。

“你说,命不是最重要的吗?”他问邹良。

“是啊。”邹良答道。

“那比命重要的,是什么?”

邹良很聪明,他虽然不知道玉玲子怎么了,但是心里猜出了个大概:“你说在这吗?在我们村?”

宋迎春认真地把他看着,等他的回答。

邹良笑了,很自然。又带着这么多年被陈春梅教出来的,对村子的轻蔑:“脸啊。”

“脸。”宋迎春重复了一句。

他的面色瞬间变了,莫大的怒气、不甘,在和邹良的对视中一股脑全扔了出来。

邹良被他狠狠地推了一把,身体撞在碎石上,膈得生疼。手腕磕出一声脆响,应该表带松了。

宋迎春缓过神,惊慌地过来查看。他撑起胳膊,身体笼罩在邹良上方。泛红的眼睛看着身下的邹良,他眼镜歪了,头发凌乱,不太好看。只是神情依旧平和骄傲。

两张都不不好看的脸,相互盯了一会。短短的距离,呼吸太近,空气掺杂着彼此的味道,人也跟着变得不太对劲。邹良欣喜地追着这方寸间变得黏腻的情绪,后背的疼痛都在助兴。

宋迎春不敢看了,他躲开邹良复杂的眼,退到一边。

“对不起,我不是冲你,我……”

“没事啊,我知道。”邹良打断他,摘下手表,揉揉手腕。

宋迎春捡起手表,大惊失色:“给你弄坏了,这表。”

表盘上碎出一道裂痕,指针也不动了。

邹良无所谓:“戴好多年,本来就该坏的。”

这安慰对宋迎春没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邹良发脾气,事实上,他甚至没想清楚自己火气应该怪在谁身上。他把表放在手心,止不住懊恼:“都怪我。”

“我……带回家修修看?”

“行啊。”邹良爽快地答应。

邹良放下手,他是无意的,却正好离宋迎春的手掌很近,两个小指头挨在一起。邹良感受到宋迎春比他高一点的体温。

“你现在好点没?”

宋迎春被他问得一愣,反应过来:“好那么一点吧。”

他开始向邹良讲述医院的事情,每个细节,每句话,都复述出来。邹良听完,问宋迎春。

“你想过离开这里吗?”

宋迎春没刻意想过,邹良继续说:“其实我跟玉玲子差不多,呆在这里都不舒服,就算考不好,以后我也不会留下。”

宋迎春问:“外面就一定好?”

“不一定,但是这里我呆腻了。”

宋迎春对泉灵村的感情,比不上教科书里宣扬的对家乡的热爱之情,但是从不讨厌。

他告诉邹良:“我也会出去的,但是我肯定会回来。”

宋迎春起身准备离开,邹良手边的热源消失,空落落的凉快。

他们一起回去。两人的步伐声中,多了装在送迎春裤子口袋里,那块坏掉的手表撞出来叮叮响动。

宋迎春回家后,翻出一干梅花起子、螺丝刀等工具,坐在书桌上点亮台灯。手表是银白色的,表盘和表带做工精良,掂在手里分量刚好,宋迎春平时没注意看,但他能想出来邹良带着这块表一定是很好看的。

忙活一通后,宋迎春很泄气,家里的拖拉机、摩托车坏了,自己研究一下都能修好。可是手表这样的精细玩意,一打开表盘,他就被里面小巧的零件搞得无从下手。

宋迎春重新组装好手表,放进书桌的抽屉里。

三天后,宋玉玲住院了。

病床上,她一直在输液,输完一瓶换一瓶。来陪床的还是杨兰芳和宋迎春,其他人还在农忙,地里地活耽搁不了。

病房里有几个刚生完孩子的产妇,小孩咿咿呀呀哭得吵人。宋迎春刚想出去走走,护士端着针管和药水过来了。

“宋玉玲,打针了啊。”护士瞟了一眼宋迎春。“是家属吗,不是就回避一下。”

宋迎春退出去,病床被蓝色帘子遮得严严实实。

护士刚走,宋迎春进去,宋玉玲按着肚子上的棉球。

“针……打在这里?”

“嗯。”

上午还好好的,午饭一过,宋玉玲有了反应。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头发黏腻腻地散在枕头上。

她像电视里难产的女人一样,艰难地喘气,手指一下下攥紧床单,指甲在床单上磨出沉闷刺耳的剐蹭声。

再抓,指甲就要裂了。宋迎春蹲在床边,拉着宋玉玲的手:“玲子,你难受就喊出来,喊出来啊。”

宋玉玲摇摇头,呼吸被身体止不住的痉挛打乱,她猛然地捏住宋迎春的手,蜷缩起来。

汗湿的衣服贴着肚皮,肚皮上一凸一凸,宋迎春不敢去想那里面是个挣扎的小孩,那像一条鱼,要钻出困住它的水面。

杨兰芳哭嚎起来:“我姑娘啊,妈知道你疼,你忍忍,过来就好了。”

宋玉玲艰难地开口:“哥,你出去。”

她又朝杨兰芳喊:“妈,你让哥出去……出去……”

杨兰芳推搡着宋迎春:“迎春呐,你出去等,你妹妹不忍心你看。”

宋迎春站在走廊上,听见新生儿嫩生生的哭,听见女人和男人说话,听见护士小推车急匆匆的滚轮声。

宋玉玲还是没有声音。

傍晚了,医生来看了看,说开指还差点,再等等。宋迎春不肯回家,刘合欢索性也过来了。

晚上十点,宋玉玲被推进手术室,三个人在门外等。走廊墙上贴着医院的宣传画,优生优育,先进案例,无痛人流。彩色的画报中,子宫是一个圆圆的圈,里面装着一个不成型的小孩,小老鼠模样。

无痛两个字加红加粗,在白炽灯下显得格外刺眼,宋迎春看不下去,低头看地上的瓷砖。

护士出来了,说宋玉玲没了力气,生不出来。杨兰芳问那怎么办,护士说夹出来,你们知晓一下。

宋迎春很不安,他坐不住了跑去窗口透气,窗外是黑色的天空,和县城里一盏盏明亮的路灯。

这里的夜太冰冷太陌生,让他开始想念泉灵溪边的夜晚。有干净的水,和头脑清醒的邹良。

护士走出手术室,喊:“宋玉玲家属。”

她手里端着一个长桶,桶上写着:“病理性废物。”桶里套着黄色塑料袋,边口斑驳着些血水。

“拿出来的,你们是带回去还是我们处理?”

杨兰芳慌张地回答:“不带不带。”

护士转身就要走,杨兰芳又拦住说:“医生你等等。”

她拉扯着宋迎春手腕:“迎春啊,你去看看,看看行不。”

“当送送他,要不他走的不甘心,会缠上你妹妹的。”

刘合欢质问:“你怎么不去?”

杨兰芳怯得人都矮小了些,说道:“大嫂子,我不敢看。”

宋迎春走上前,刘合欢在身后呵斥:“迎春!”

他站在护士面前,低头看向那个深桶。

第13章

宋迎春又提前来了,没坐下,在溪滩上来回踱步。

经历过几天的阴霾,今天的月亮白得像一轮玉盘。明晃晃的光洒下来,泉灵溪的水闪闪地回应着,美得像仙境一样不太真实。

邹良跑过来,看见宋迎春满脸的惊慌。他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经历过难以讲述的重创。不安从眼中流露,从停不下的肢体动作中泄出。

踱步,攥手,低头,张望。

邹良跟着慌了,他站在宋迎春面前急急地看着:“迎春。”

宋迎春神经一跳,试图挤出一点微笑,嘴角动了动,笑容没出来,哭却拦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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