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他了。”

“这辈子我就跟这个人过了，还有孩子一起。”

房间里陷入一阵长久的安静中。

时间好像都静止了下来。

萧夫人指着叶絮，震惊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

相对而言，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秦岱君就淡定许多，她定了定神，抬脚朝叶絮走去，伸手掀开叶絮的衣服下摆。

隔着薄薄的睡衣，能清晰的看见下腹部不规则的突起，睡衣扣子间的缝隙还能看见里面明显的纱布痕迹。

作为女人，秦岱君太清楚这是什么了。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叶絮的脸上。

叶絮眉头轻锁，静静的跟她对视。即便掩饰的很好，那眼眸深处的窘迫和无措还是逃不过秦岱君的眼睛。在她面前，叶絮就像一个做错事情等待家长批评的小孩。

秦岱君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她轻叹一声，伸手抚上叶絮的脸颊。

“好孩子，这么多年，累坏了吧？”

叶絮怔了一下，抬头惊讶的看着面前头发花白，但一双眼睛仍然清明透亮的老人。

他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秦岱君说的是“这些年”，而不是叶絮怀孕的“这段时间”。

秦岱君了然一笑，温柔道：“你父亲的事情，我一直都有听说。”

“这个男人的有些做法——”秦岱君顿了一下，冷笑着摇摇头，“简直就是暴君。”

秦岱君替叶絮理着鬓角的发丝，动作里带着女性特有的温和细腻：“你跟着他，这么多年肯定受了不少苦吧？”

叶絮愣了许久，他惊讶于面前这位老人的洞察力。

这么多年，这是唯一一个一张嘴就勘破他内心痛苦的人。

仿佛在秦岱君面前，叶絮不是什么挥斥方遒的小叶董，是一个被无情父亲忽视践踏的可怜小孩。

“我——”

叶絮喉咙发紧，心中没由来的升出一股委屈，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跟秦岱君诉苦，但无数句话堵在喉咙里，愣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我明白，我明白。”秦岱君轻轻拍着叶絮的肩膀，“这么多年我虽然跟你见得次数不多，但是看你的状态就知道不过的不好。只是你毕竟是叶寒山的孩子，我也只能看着，帮不上什么忙。”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翎翎眼光好挑中你，我很高兴。”

“我跟叶寒山不一样，我这个人，最喜欢看小辈撒着欢儿的折腾。既然翎翎选择了你，以后你也就是我的孙子。”

秦岱君握着叶絮的手，温声道：“别怕孩子，以后有我再，谁也不能欺负你，你爸也不行。”

秦岱君年过七十，皮肤早已经不如年轻时那样光滑细腻，但那掌心依旧温暖而干燥，跟萧翎的几乎如出一辙。

甚至那个明显纤细一些的骨骼更多了一些润物细无声的包容感，这是男人身上所没有的。

“你看吧，”萧翎亲昵的揽着叶絮的肩膀，脸上笑的灿烂又得意，“我都说了我家里人不会介意的，你还信不过我？”

叶絮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小时候偶尔在宴会上看见秦岱君和秦夫人带着萧翎出席，叶絮都会羡慕的好几天睡不着觉。

有时做梦还会梦见自己变成了萧翎，有强势但开明的奶奶保护，有温暖又温柔的妈妈关心。

但叶絮也清楚这不过是做梦。

只是没想到，这一切居然有一天变成了真的。

叶絮有很多话想说，还没出口又觉得矫情，思来想去，唇瓣张张合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初一小朋友见半天没人理她，于是不得不扯着嗓子昭示存在感。

萧夫人这时也回过神来，轻笑着把小家伙递过去给月嫂：“我刚刚还说这小家伙怎么长得和小絮有点像，原来就是你生的啊！”

萧夫人嗔笑一声：“你这孩子也真是，直接告诉我们不就好了，搞得我刚刚说这么多傻话，真是丢脸。”

叶絮脸一红，小声解释：“我，不是——”

“好了好了，阿姨开玩笑的，别放心上啊，”萧夫人赶紧扶着叶絮坐在，她抓着叶絮的手，关切的询问，“身体恢复得还好吗？伤口还疼不疼？你刚刚生完气血两亏，可千万别太劳累了。”

“翎翎啊！”萧夫人朝萧翎挥挥手，“我包里有我让阿姨煲的鱼汤，赶紧趁热给小絮喝了。”

“我就知道你们一来就得使唤我！”萧翎嘟嘟囔囔的蹲在萧夫人带来的一堆东西前翻找，边找边皱眉，“你这煲的什么汤啊？不会是下奶的吧？叶絮可用不着这玩意儿。”

“哎呀！”萧夫人脸一红，不好意思的撇了一眼叶絮，接着埋怨萧翎：“还不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人家孕妇生完孩子都喝的这个，那我就让阿姨煲这个了啊。”

萧夫人给自己找补：“而且不光是下奶的，对伤口也有好处！”

萧翎把食盒端过去，萧夫人殷勤的打开盒子，把勺子递给叶絮：“来来来，赶紧尝尝。”

叶絮抿了一口，鱼汤有些凉了，喝起来有点腥。

叶絮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一下就被萧夫人给发现了。

“怎么了？不喜欢。”

“不是……”叶絮搅了搅奶白色的汤水，毕竟是人家第一次送的东西，他也不好博人家的面子。

“不喜欢就别为难自己，没关系的。”萧夫人把盖子一盖，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拍着叶絮的手温柔道，“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晚上我让阿姨做来送给你。”

萧夫人感慨的长叹一声：“你给我们家添了这个漂亮一个小千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好了，小絮，阿姨谢谢你。”

萧夫人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擦眼泪，她吸了吸鼻子，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绒布袋子。

“今天我跟萧翎她奶奶来，原本带了家里一个传世的镯子给女孩儿表示感谢的，谁想到你是个男孩儿也不戴这个，镯子就不给你了。萧翎他爸从前有一个玉观音吊坠，水头比这个好，回头我送来给你。”

叶絮刚想拒绝，萧翎就笑嘻嘻的摁住他：“收下呗，我家没你这么有钱，只能拿这些东西来替补差价了，你别嫌弃就行。”

长辈面前说什么嫌不嫌弃的？搞得他叶絮多嫌贫爱富似的！

叶絮悄咪咪的瞪了萧翎一眼。

狗东西，就仗着自己家人在场他不敢揍他！

“行了，来这边一趟我也总算是放心了，”萧夫人兴奋的拍了拍手招呼月嫂，“来来来，再让我抱抱我的宝贝孙女。”

“翎翎啊，别站着了，我带的东西你帮我拎过来，我告诉你怎么用。”

“你真是——”萧翎皱着眉头抱怨，“月子中心什么都有，你带这么多来回头用不完！”

“谁说用不完？你知道什么？还有啊坐月子有很多讲究的，你过来我跟你讲讲怎么照顾小絮。”

萧翎龇牙咧嘴的被自己亲妈叫去了另一件卧室，这边就只剩下叶絮和秦岱君两个人。

秦岱君微笑看着叶絮：“你跟我们家翎翎，刚开始是他强迫你的吧？”

叶絮一顿，有些诧异秦岱君怎么会知道这个。

“你别紧张，”秦岱君笑笑，“我年前做了个小手术，当时为了逼他就范，就耍了点小花招，这小子果然就全都跟我招了。”

老人家笑的格外意味深长：“你知道他当时怎么跟我说的吗？”

当时萧翎伏在秦岱君的床边，一脸的纠结懊悔。

“奶奶，我不想瞒你，我不能找别人结婚生孩子，因为我……不小心让一个人有了我的孩子。”

萧翎烦躁又痛苦的抓着头发：“我现在脑子里很乱，我明明都已经跟他谈妥了要打胎，他也同意，但是我——”

他脑子里不断闪过叶絮那晚的眼泪，心头宛如针扎。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他，但是……我真的不想他难受，我一看见他哭我心里就感觉像要死了一样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