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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微对钟慎的家庭情况还算是了解。钟慎的父亲是警察,母亲是高中老师,观念都比较传统,据说当初钟慎要报考戏剧学院,父母都不同意,钟慎靠自己满脑子的电影梦想软磨硬泡才说服他们。
后来……
他们见过奚微,但不熟。
想到这儿,奚微心里后知后觉地冒出一个疑问,钟慎是怎么跟父母介绍自己的?朋友?上司?瞒得住吗?
这样一想,他突然觉得,在这种传统家庭里长大的钟慎当年竟然能那么干脆地同意被他包养,为了电影梦想,实在是够努力。
难怪在他面前那么敬业呢。
就连今早这顿饭——奚微舀了一口粥,尝出不是厨房常做的味道——是钟慎做的早餐。
第4章 仙人掌
钟慎的电话没打太久,几分钟就挂断,回来继续吃饭了。更加印证他和钟念其实没什么大事要谈,只是在躲奚微而已。
早餐是海鲜粥,烧麦,蒸凤爪,广式做法。钟慎曾经拍过一部与美食有关的电影,专门学做广府菜,厨艺还不错。但对于自幼吃名厨长大的奚微来说,并不值得夸赞,充其量只是不难吃,胜在心意。
凭这份心意,奚微没计较电话的事。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他进了书房。
即使不去公司,奚微也有工作要处理,“歇几天”只是随便一说,他生活中能真正放松享受的假期不比全年赶通告的钟慎多多少。
两个忙人,约会次数稀少到每一次都值得在日历上标记。上次钟慎来的时候,窗台上那盆圣诞仙人掌还未盛开,今天却已开得一片灿烂。
钟慎无事可做,给它浇了点水。据说这种植物能活二三十年,说不定等钟慎和奚微分道扬镳了,它仍然在窗前盛放。
其实很久以前,奚微考虑过要不要和钟慎同居。
两个人在一起不论爱不爱,总有某些时刻荷尔蒙上头,特别喜欢对方。奚微也曾觉得钟慎可爱过,尤其是在清晨将醒未醒,迷迷糊糊地往他身上贴的时候。他伸手推,钟慎没有知觉,闭着眼睛亲他。
奚微任对方亲了一会儿,把人推醒,心血来潮:“你要不要搬过来?”
钟慎一愣,是真醒了。
可不等他反应,下一秒奚微却说:“算了,家里多一个人我不习惯。”
“……”
奚微一个人考虑,一个人否决,前后不过几秒钟,短暂得让人猜不透那几秒钟里他的脑海里究竟掠过了什么。
但理由是真的,他不习惯跟人同居。
这也是奚微至今二十九岁,仍不打算结婚的原因。
奚微是个奇特的人,他是独身主义,但不反婚,不厌育,也不像其他富家公子那样打着自由的旗号胡来。但这不等于他传统,“传统”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同样,“新潮”也没价值,他都不在乎。
不论哪一种观念潮流,新的还是旧的,信奉之人本质都是在从众,是受时代和他人裹挟,沦为集体意志的奴隶。而奚微厌恶一切影响他个人意志的因素,他是极端的自我中心,自我到他的世界里容不下第二个人。
因为自我,推己及人,他也尊重别人的自我。是好是坏,自有法律评判,是开明是迂腐,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这套近乎冷漠的处世逻辑,是他薄情的根源所在。
他没有不幸童年,也并未受过情伤,更没患过心理疾病,他只是天性如此,难以更改。
钟慎比大部分人了解他,知道在奚微做事的时候,要想不惹他厌烦,正确方式是别找存在感。连献殷勤也不要。
说到底,钟慎只是奚微生活里的一个组件。
如同窗台上那盆默默盛开不受关注的花,如同两只被严格训练不敢撒娇的狗,如同一时兴起买下又没时间开的车,都是组成奚微规律人生的一部分。重要的不是组件本身,而是规律不破。
**
奚微出书房时,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但他似乎有约,不在家里吃。
钟慎一整个上午都窝在沙发上,看他昨天扔下的那本书。是德语原版的叔本华哲学名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钟慎不懂德语,他看的是奚微用中文标注的笔记。
以前他们谈论过叔本华,知道奚微在看,钟慎投其所好,专门抽时间研读了一个月。但钟慎只来得及讲一句开场白:“你喜欢叔本华的理论吗?”话题还没深入展开,就被奚微一句“不喜欢”堵死,钟慎无言以对。
奚微简直太难讨好,精神世界更难触摸,让人连靠近他都需要勇气。
见人从书房出来,钟慎放下书。
奚微解开衣扣,边脱衬衫边走向衣帽间,终于想起他似的回头说了句:“我有事出门,晚上不一定回来。”言下之意:钟慎想留就留,不想留可以走了。
一次阔别多时后迎来的短暂相聚就此结束,他们聊过的话从昨天见面到现在全加一块好像也没几句。
衣帽间在二楼,奚微再下楼时已经换了模样。穿搭不算正式,说明要去的场合不那么严肃,他手心里还攥着一个东西,径直走到沙发前,突然说:“给你的。”
钟慎意外:“这是……”
“前几天在北美过圣诞,陪朋友逛首饰店时顺手买的。”奚微摊开手掌,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枚仙人掌形状的钻石吊坠,设计精巧,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算什么?伴手礼?
奚微送东西向来随心所欲,很可能是他自己当时喜欢,买完又不喜欢了,才丢给钟慎。
但钟慎刚才看不进书,心里一直在想那株圣诞仙人掌到底什么时候死——死那么晚还不如早点死,手里就突然被塞了一株相似的“仙人掌”,有纪念品性质、永远不会死的。
巧得惊人,仿佛奚微和他心有灵犀。
“……谢谢。”钟慎像是被某种不宜言说的强烈情绪攫住了,迟缓地站起身,表情复杂得难形容。他凭借本能做出最恰当反应,搂住奚微的腰,想亲他。
奚微却拒绝,抬手一推:“很便宜,用不着表演你的敬业,歇着吧。”
“……”钟慎顿了顿问,“明天回来吗?”
“也不一定,大概率不回。”奚微走到门口,“你有事就去忙吧,不用等我。”
说完,奚微没提下次什么时候见面,头也不回地走了。
**
年末一天冷似一天,气象预报里海京市的未来气温几乎呈直线下降,明天还有一场雨夹雪。
大约下午一点钟,唐瑜裹着保暖的呢子大衣,在店里做美甲。
自从热搜的公关工作由方秘书接手,她就放松心情,不再管娱通天又发什么疯。
事实上,娱通天也没有再发表任何言论。他的老底突然被人揭开,曾经收过几笔钱,受谁指使爆黑料,统统公之于众。他从整顿娱乐圈风气的正义使者突然变成恶意造谣的无良营销号,遭网友——主要是钟慎粉丝——口诛笔伐,一夜倒台。
属于他的“2023年最后一天”尚未到来就已结束,有一部分网友从阴谋论的角度误打误撞猜到钟慎后台过硬,俨然是新一代“不可说”,娱通天踢到铁板了。但没有证据的黑料不能算黑料,经纪公司解决主要问题,剩下的战场交给粉丝打扫即可。
舆论是一阵风,有心之人怎么操控它便怎么吹。
热搜结束后,唐瑜起初神清气爽,可回过味儿来一想,又莫名有点心慌。
她盯着自己的指甲,没把心慌排解出去,手机就突然响了,是钟慎的来电。
唐瑜避开人,去角落里接。
“几点拍广告?”钟慎说,“我准备好了,来明湖接我。”
唐瑜:“……”
“你不是说要歇几天吗?”唐瑜习惯性抓头发,刚贴的甲片没干,挂住发丝疼得她嘶了一声,“我顶着被人骂耍大牌的风险帮你延期,现在你又跟我说能拍了?你过不过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