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卿早就注意到了王志民。

这位华影会长兼目前华国地位最高的大导演，刚才就坐在离那几位投资人不远的地方。

但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以及在那个小平头故意找茬、再被乔卿回怼的全过程中，王志民都完全没有跟他们打招呼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侧头和旁边人聊天。

“王导，初次见面，我是乔卿。”

乔卿主动朝王志民伸出手。

王志民垂眸看了眼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又坐在座位上，打量了乔卿几秒，却没有动，只是道：“听说你定档六月一号了？”

乔卿见他不跟自己握手，也没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只是自然地收回手，点头道：“对。”

“试映还没开，谁给你的勇气就把上映时间确定了？”王志民问道。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听上去倒有些咄咄逼人了。

周围不少媒体记者已经悄悄举起了相机，坐在后排的小平头紧盯着乔卿的表情，也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眼神。

“王导，其实是因为……”封缙云想站出来帮乔卿解释，但乔卿却按住了他，抢先回答道：“因为我对我的作品有自信。”

“自信？”

王志民不以为然地扯动嘴角：“我这辈子见过很多导演，他们都对自己的作品很有自信，但事实上他们拍出来的东西，除了让这个世界上有多出一部烂片以外，毫无价值。”

乔卿：“我完全赞同您说的话。”

王志民：“所以你凭什么认为，自己不是这些人的其中之一？你拍过几部电影？”

“我没拍过，”乔卿坦然道，“但我也想问王导您一个问题，您拍过烂片吗？”

这一回，王志民终于愿意正视他了。

他深深地看了眼神毫无畏惧的青年一眼，说：“当然拍过。”

王志民作为目前华国影视第一人，自然不是什么付光远之流能比得上的。即使是他拍过的最烂电影，在烂苹果网上的评分也有8.3——对于大多数普通导演来说，甚至都可以拿出来当代表作了。

“那您在拍完之后，有预感到这部片子很烂吗？”

“有。”

“那您在拍出自己的代表作之后，也有预感到它会成为您导演生涯的代表作吗？”

“也有。”

“这就是我的回答。”乔卿露出一个笑容，“一个庸碌的导演和一个拥有潜力的导演，最大的区别不在于他们能不能拍出好片子，而是他们对这部片子的质量有没有自知之明。”

王志民和他对视片刻，忽然笑了一声。

“行，够狂！”他说，“正好时间也快到了，就别在这儿打嘴仗了，让我看看成片，看看你究竟是不是那种只会说大话的蠢材！”

“乐意之至。”乔卿回答。

他拍拍手，突然，放映厅内的几十张座位下方同时弹出了一个凹槽。

每个凹槽里面都放着一个银白色的全息头盔。

“差点都忘了你这还是部全息电影，”王志民拿起那个用线连在扶手末端的全息头盔，好奇地摆弄了一番，扭头问身边人，“老乔，这个是你们华科院开发出来的新玩意儿吧？怎么用？”

对方回答：“戴上就行了，这玩意儿不是VR眼镜，是直接通过脑神经连接到意识的。扶手这边可以调亮度和音量——你也可以进去之后用意识自己调整。”

“麻烦死了。”王志民抱怨道，“这不比直接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复杂多了？我就说全息电影一时半会还普及不了，老年人根本玩不转。”

“现在这才到第二代民用头盔，功能还比较复杂，等再过个一两年，全息舱开发出来了，你直接躺进去就行了。”

乔卿咳嗽一声：“那个，待会会放视频来给大家讲解怎么用的，我先带大家去后面坐了……”说完就要拉着一头雾水的苟子鸣和封缙云离开。

“滚回来。”坐在王志民身旁的那人冷冷道。

想要悄悄溜走的乔卿瞬间被钉在了原地。

他老老实实地转过身来，喊了一声：“舅舅。”

乔存志抬头问他：“要不是王志民送了我一张票，我还不知道你已经杀青了。怎么，回家吃顿饭很难吗？比你翻山越岭拍电影还难？”

“不难。”乔卿低着头，过一会儿，又小声嘟囔，“表哥不比我还闲，您怎么不找他呢。”

“好的不学你净跟他学坏的！”乔存志骂道。

他余光瞥见一排排坐在后面的媒体记者，叹气道：“算了，大庭广众的我就不说你了，但待会试映结束之后，你必须得跟我回家一趟——不许再找理由了！你表哥和他对象也在家，舅妈说要给你们煲鸡汤。”

乔卿知道自己这次是逃不过去了，只好点头：“我知道了……等下，表哥什么时候找对象了？”

他不可置信道：“他社恐成那样，还能找到对象？我都还没——”

乔卿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封缙云就站在自己身边，立马紧紧闭上了嘴巴。

“怎么，你也有喜欢的人了？”乔存志见他表情不太对劲，便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是真有中意的人，就带回家看看。”

乔卿干笑：“到，到时候再说吧。”

等走到后排，苟子鸣才好奇问道：“乔导，那位是你亲戚？能坐第一排，应该来头不小吧。”

“我舅舅是大学教授，跟影视行业半毛钱关系没有，”乔卿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乔存志，他无奈道，“但是我忘了他跟王导关系很好，要票就是一句话的事。”

“那你舅舅为什么不问你要？”

乔卿眼神漂移：“因为我好几年没回家吃饭了，怕被他和舅妈念叨。”

但他很快振奋起来：“没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等下我有机会见到表哥，一定要让他给我写个剧本出来——你们都知道镜花水月吧？网文界大神，就是我表哥的马甲之一！”

封缙云忽然出声：“你是说，让他写《解梦师2》的剧本吗？”

“对，”乔卿说，“我表哥的文笔可好了！到时候封哥你也跟我一起回去吧，让他见见你，给你量身定做一个剧本。”

几人在座位上坐下，对面的大屏幕上已经开始播放起了全息头盔的使用说明。在戴上头盔之前，封缙云偏头看了眼坐在身旁的乔卿，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封哥，怎么了？”

乔卿抱着头盔，注意到封缙云的视线，疑惑地偏头望向他。

“……没什么。”封缙云收回视线，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再多想了，乔卿现在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他只是单纯邀请你去见一趟编剧而已。

又不是见家长。

“只是在想，成片究竟会是什么样。”

他找了一个不会轻易被戳破的借口。

“大概……”乔卿想了想，决定用一句话来描述，“会很震撼的。”

作为导演，他是现场唯一看过、也体验过全息电影的人。

放映厅灯光关闭。

漆黑一片的大厅内，一排排座椅向后倾斜，直至椅背和地面呈四十五度角。

但现场却没有人发出任何惊呼声。

因为所有人的意识，都已经通过头盔连接到了中枢，就像是悬浮在一片空寂无声的宇宙之中，周围是无数闪耀的亿万星辰。

【本片由星阑文娱出品】

众人所处的空间猛地拉近，仿佛在驾驶着宇宙飞船在陨石群中航行。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一个缓缓旋转的璀璨星云，这是星阑文娱的全息logo。

“卧槽……”

“这是真的宇宙吗？还是特效做出来的？”

“太炫了！居然还有很轻微的失重感，好像真的在宇宙里一样！”

看着上空划过的字符，封缙云愣了一下：原来这个全息头盔，还能观看弹幕吗？

他脑海中诞生这个想法的瞬间，天空中也飘过了一道相应的字符。

与此同时，眼前浮现出了一个半透明的提示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