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挽住小儿子的胳膊，转头仔细打量起来。

“倒是比那时候结实了点儿，气色也好了很多，不是说功课很忙？”

半年前她赶回来参加屈老爷子的葬礼时，自己这可怜的小儿子瘦到似乎来一阵风都能给吹走了，虽然他努力证明给自己没什么大碍，只是太过伤心，很快就能好起来，但勉强挤出的一丝笑还是让她看了难受到不行。

其实那时她就已经想要带着屈南星直接出国，但他自己不愿意，说是舍不得把爷爷奶奶留在这儿。

傻孩子，已经故去的人又哪里有什么知觉。

但她还是尊重了屈南星自己的想法，让他留在国内读书生活。

除了是他自己的想法，还因为杨琦涵实在是太忙了，国外有她的事业，实在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来照顾那是精神状态不太好的屈南星。

本来以为这大半年小儿子一定过得很糟糕，毕竟他都已经跟自己说起放弃再去学习音乐的想法，并且真的再没有去那个她专门帮他找的音乐老师那里上课。

这样自暴自弃不顾前程，不是在赌气又能是什么。

所以即使事业再忙，她还是抽出了两天的时间，趁着顺便回国谈一个合作的机会，直接来查看小儿子的情况了。

谁知这一照面，屈南星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比她想象中好了太多太多，之前苍白的肤色变得细嫩红润，身体结实了不少，甚至个头也抽高了一些，浑身上下散发着少年人的朝气与蓬勃。

最重要的是，爷爷刚去世时他那魂魄都跟着老爷子一起去天外神游的虚弱和迷离感，现在也已经一扫而空，他看起来对至亲至爱离去的事实已经释然，并真的可以一个人阳光努力地好好生活下去了。

本来打定了无论如何也要在这一次说服屈南星一起去国外生活的杨琦涵，一下子没了大半的底气。

这孩子，真的能被自己劝说得动吗？

“功课是很忙啊，”屈南星在母亲上下打量的目光中回应道：“不过生活也很规律，您还不知道我住校了吧？起得早睡得早，也不用花时间在路上，早上还能去操场上跑两圈，运动多了胃口也不错，所以身体就结实了，身体结实，精神头当然也不错了。”

杨琦涵又问：“是跟你的那个同学一起？就是跟你住一个宿舍的学霸？我听你哥哥说，你生病的时候他还帮着照顾你了？”

屈南星点头承认：“就是他，是我的同桌、舍友，我生病的时候他陪我去看的医生，也跟着照顾了我很久。”

杨琦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孩子生病，陪着去医院随身照顾的居然是他的同学。

他有父母兄弟，却又像是没有一样。

但杨女士到底不是愿意表露内心脆弱和酸楚的女人，她对屈南星道：“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儿？能约出来见个面吗？妈妈想请他吃顿饭，好好谢谢他。”

屈南星注意观察着母亲的神色，回答道：“他叫梁枫尧。”

杨琦涵跟着重复了一遍：“梁枫尧？”

似乎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儿熟悉，但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倒是没有像屈南星说的那样，对“梁”这个姓有太多的敏感。

毕竟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梁鸿怡一个人姓梁。

“那你联系联系他，明天有时间的话把人约出来妈妈请吃饭。”

屈南星没在母亲脸上看见任何嫌恶和怀疑，便答应下来，直接掏出手机要给梁枫尧发消息，却听见母亲又补充了一句：“尽量晚一点，妈妈明天白天要去见个合作伙伴，暂时还不知道忙到几点。”

屈南星发消息的动作瞬间慢了下来，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您这次回来待几天？”

助理小姐姐叫的专车已经到了，杨琦涵招呼着小儿子一起上车，等到坐稳了这才回答他的问题：“妈妈只有两天的时间，后天就得回去。”

屈南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倒也还好，只是平静地“哦”了一声表示知道。

妈妈从来都是很忙的，事业心爆棚，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他从小就很敬佩母亲，但也不妨碍他从小就渴望母亲更多的陪伴。

只要她肯多陪陪自己，她想看自己多乖的样子都可以。

不过现在他长大了，需要至亲陪伴的需求虽然还在，只是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浓烈了而已。

杨琦涵怎么会听不出屈南星这声“哦”里面暗含着的麻木和失望，她拉过屈南星的手，再一次仔细打量这个从小就没有接受过她多少近距离关爱的小儿子，认真地说道：“星星，其实这次妈妈是来带你一起过去的，票我已经给你买好了。”

不等屈南星表达自己的意见，杨女士又继续说道：“你别急着拒绝，你听妈妈说，我这次带你过去不是强制你以后就在那边生活，我的意思是你去那边看一下考察考察，感受一下那边的艺术氛围，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学习音乐，发挥你从我身上遗传到的音乐天赋。”

屈南星直接摇头：“妈妈，不管您相不相信，但我真的对从事音乐方面的工作不感兴趣。”

杨琦涵皱着眉头观察他的表情：“你这是一种任性，也是一种浪费。”

屈南星不太同意：“我不觉的，以前我也不喜欢唱歌，只是为了讨您欢心，想让您多对我关注一点儿才会故意去学。”

杨琦涵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眼神有些悲伤地问：“所以，你现在已经不想再讨好妈妈，也不稀罕我的关注了是吗？”

屈南星苦笑了一下，问：“那您喜欢一个没有自己的灵魂，只一心讨好您的儿子吗？”

杨琦涵没办法不去正视屈南星的想法了，她感受得到爷爷去世后屈南星心里方面的成熟变化。

她难掩悲伤，但也忍不住感到欣慰。

“好吧，妈妈尊重你的选择，只要你将来不会后悔，都随你。但我还是坚持我的做法，就算你不喜欢音乐不喜欢艺术，那我也建议你这次跟我一起出去看看，那边搞学术也同样有很多不错的选择，会给你更广阔的空间。而且，你去了那边可以和我跟哥哥在一起，不忙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邮滨河上划船，一起做做烘焙喝杯咖啡。星星，以前你舍不下爷爷，而现在，这里还有什么是值得你留恋的呢？别告诉我你舍不得你爸。”

屈南星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想说我舍不得我的老师同学，尤其是那个叫梁枫尧的同桌。

杨琦涵见状继续劝说，道：“就算你去了那边不喜欢也没关系，起码，这个年关你过去和妈妈一起过总可以吧？你难道要留下来陪你爸和那个女人一起过年？”

屈南星没话说了。

确实，不管怎么说，过去那边和妈妈哥哥一起过个年，总还是不好拒绝的邀请。

回到别墅屈南星给母亲做了吃的，杨女士一口不剩全部吃光，也不在乎因此要多长出几斤肉。

吃完饭又陪着屈南星说了好一会儿话，问他近况，问他在学校里的生活，以及将来想要考取的专业等等。

一直到她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她才不得不中断难得的亲子时光，先去处理事业上的难题去了。

屈南星趴在沙发上捞过自己放在一旁闪了好几次的手机，就看见一排梁枫尧发来的消息。

“到家了吧？”

“在做菜给妈妈吃了吗？”

“她肯定都吃光了，你做饭那么好吃。”

“肚子饿了，早知道上午咱俩合伙做的炒饭少吃点儿，剩下的打包回来就好了。”

“自己炒了一盘，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后面配了一盘颜色黑乎乎的炒饭照片。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条：“味道还不错，都吃完了。”

然后配上了空盘的照片。

“这会儿星星一定在陪着妈妈说话，绝对不是故意不理我。”